劉君不僅會操作案件,還會操作人心,他對王兵說: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事已至此,這(自殺)是能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終,王兵在巨大的痛苦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25
劉君不愿意提當年的案子,也非常忌諱提及李洪,他對我說:「冒用李紅身份的那個人,其實你認識。」
我把其他人請出了訊問室,并讓人把所有監控都關掉。
此時,訊問室里只有我和劉君兩個人。
「下面我們的對話不會被記錄,就當聊聊天,說一說當年在清水縣樹林里的事情吧?」
劉君嘆了一口氣:
「那是 1994 年,臘月十六,預報有雪。」
「天氣預報說,春節期間,江城會有一場大暴雪,所以廠里給我們這些外地人提前放了假。為了省錢,我和李洪打算去清水縣搭車回家,在穿越一片樹林的時候,我們碰到了受重傷的李紅……」
說到這里,劉君揉了揉紅紅的眼睛:
「當時那人腹部雖插著一把刀,但還活著。我們本來是想救他,那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送醫完全來不及,我和李洪也缺乏急救知識……」
「李洪把他腹部插著的刀拔了出來,但刀一拔,血就止不住了……然后那人就開始嗷嗷大叫,大聲呼救……」
說到這里,劉君無奈一笑:
「我們本想救人,但拔出那把刀,卻像是殺了人。他的呼救讓我們心里咯噔一下。因為那條捷徑不只有我們在走,許多廠里的工友也會走這條路去清水縣搭車……」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再報警說我們殺人,我們百口莫辯。」
我問:
「所以,你們把他殺了?」
劉君還在狡辯:
「人其實就是王兵殺的,王兵刺下那一刀時,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只不過閻王爺讓他茍活了一會兒。」
我問:「那一刀是誰捅的?」
「與其讓他這樣痛苦地失血而死,不如直接給他來個痛快,刀子當時在李洪手上,所以……是他下的手。」
我問:「那后來呢?」
劉君答:「我們把刀柄上的指紋抹掉,然后清理了留下的痕跡。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死者的背包。」
我問:「然后你們就打開了?」
劉君答:「打開了,里面有那個人的各種證件,他叫李紅,紅色的紅,但他好像不喜歡這個名字,在學生證還有很多其他的證件上都寫成洪亮的洪,李洪發現跟死者重名時,眼前一亮,接著就把所有證件都拿走了。」
劉君繼續說道:
「為了躲避警察追蹤,我們那年都沒有回家過年,直接原路返回到了江城,假裝從來沒有去過清水縣,一直到節后開工前,我們吃住都在廠里。」
「私底下,我們默默關注警方調查進度,偷偷打聽案情。最后聽說這案子成了無頭案,死者身份也沒查明,我們才放下心來。」
「后來有一天,李洪找我說了他的計劃,他說,我們在這個階層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搏一搏或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于是,我們離開了活塞廠……往后的歲月里,我是在他的安排下,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問:「李洪到底是誰?」
劉君靠在我的耳朵邊上,說了一個名字。
我驚訝地抬起頭:「是他?」
劉君看著我,輕蔑一笑:「怎樣,你還打算查下去嗎?」
我沒有回答。
劉君向我透露這些信息,并非意圖站在李洪的對立面,而是希望我能夠認清形勢,知難而退,不再繼續深入追查此事。
又或許,他是想利用我這個對李洪窮追不舍的人,為自己上一道保險。
如今,我已經知曉了李洪的真實身份,若劉君遭遇不測,那麼無疑是李洪所為,這樣一來,李洪所作所為將徹底暴露在調查之下。
26
劉君向我拋出了一個難題。
刑拘劉君的第二天,我的師父,市公安局副局長,托人給我帶話,讓我去市局見他。
我依稀記得,剛參加工作那幾年,他是刑偵的大隊長,也是我的師父,我在他的指導下,辦了不少案子,當時我倆的關系,就像現在我和徒弟周揚的關系一般,彼此信任,攜手同行。
27
我敲了敲師父辦公室的門。
聽到「請進」之后。
我推門而入。
師父一見是我,分外親切,親自為我沏茶。
師父一邊倒水,一邊問我:
「小廖啊,上次你調查的事情現在有眉目了?」
我回答:「嗯,有眉目了。」
他把泡好茶的茶杯放在我的面前,試探著問了一句:「聽說你抓了一個律師?」
我望著茶杯上騰騰的水汽,輕輕點了點頭。
然后我倆同時陷入了沉默。
我端起茶,想要喝上一口,可是被滾燙的開水燙了嘴唇,于是我便又放下:「李局,我遇到了問題,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師父笑著說:「哎呀,你還是叫我師父吧,這李局從你嘴里說出來聽著別扭。」
我也不再糾結稱呼的問題:「您說,是真相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師父一愣,似乎被我問住了。
我抿了抿嘴:「我記得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您帶著我辦了一起故意傷害的案子,由于涉案人背景復雜,當時有很多人出面調停,甚至阻撓辦案,但你始終堅持追求真相,最終將施暴之人繩之以法,還將當時一干政府機關要人拉下了馬,您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