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家鄉，祭神驅鬼之人叫萬法老司，受萬人敬仰。

我二舅四十歲前，整天喝大酒，是個酒蒙子，沒人瞧得起他。

四十歲那天，一覺醒來，他得到「陰傳」，成了萬法老司。

沒成想，那種「東西」接踵而至，兇險無比。而這一切的背后，隱藏著一段罪惡。

1

那天清晨，天空堆滿黑云，沉悶壓抑。

天不亮，我爸媽去趕圩場，家里就我和二舅。

他坐在床上，臉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給我倒碗水，頭痛。」

我趕緊倒水給他：「要不要去醫院？」

二舅搖搖頭，左手接過水碗，右手大拇指扣住中指和無名指，凌空對著碗里比劃，嘴里念念有詞。

我看呆了：「二舅，沒事吧？」

他沒理我，繼續念叨，最后手上一頓，蜻蜓點水般點進水碗，朝四方彈了彈手指，仰頭咕嘟嘟干了。

再看他，臉色紅潤起來，眼里閃著精光，一骨碌跳下床：「來客了。」

2

二舅讓我燒水泡茶。

我把水燒好，茶泡好，門外鬼影都沒一個。

我心想：「天天喝大酒，終是把自己喝瘋了。」

「我才沒瘋呢。」二舅穿一套嶄新衣服走出來。

我奇怪：「我心里想啥你知道？」

二舅呵呵笑：「別廢話，小孩子家，回房躲著點，來的這位，不是人。」

3

烏云開始滿天涌動，光線逐漸昏暗。

無故起一陣怪風，院里飛沙走石。

我鉆進房里，扒門縫上往外瞧。

二舅點了根白蠟燭，屋子里登時微光搖曳。

他走到門口朝外抱拳：「您老來了！」

我一眨眼，廳堂多了個老頭。

老頭穿一身灰，人特別瘦，臉上無肉，像皮包著骨頭，唇上兩撇小胡子挺顯眼。

他佝僂著背，一瘸一拐走到椅子邊，側身坐下。

我二舅給他遞茶，兩人湊在一塊輕聲說話。聊了一陣，老頭起身告辭，我二舅躬身相送。

天色逐漸透亮，風也停了。

二舅敲房門喊我：「來事了，走，去趟鎮里。」

4

路上，我憋半天，還是沒忍住：「那老頭是誰？」

二舅瞪我兩眼：「不該問的別問。」

到了鎮上，碰到我爸媽，我正要開口，二舅搶了先：「姐、姐夫，我帶小魚去朋友家玩兩天。」

我媽讓我看著二舅，別讓他喝大酒，我嗯嗯點頭。

見他們走遠，二舅說：「這事不能告訴你爸媽，知道？」

我突然覺得，他會不會是信了什麼邪教？

二舅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二舅我，得了陰傳。」

5

我的家鄉被十萬大山包圍，風光旖旎，相對也比較偏僻。

僧、道、巫均有信眾，在此基礎上，形成了獨特的巫儺術，集祭神、驅鬼、巫醫于一身。

修巫儺之人，稱為萬法老司。他們半農半巫，扛起鋤頭下田，端起豬頭祭神，扎起司刀抓鬼，是融于市井的高人。

諸如上刀山、下火海、利刃定雞、進山鎖蛇、紙人托碗等，只是入門功。真正集大成者，更有秘而不宣絕技。

而更為神奇的是，入門功需修煉，但真絕技，卻是靠「陰傳」。

也就是，上一任老司公臨終前，根據品性、道德、修養等，在夢里選定接班人傳功。被傳功者，可能是毫不相干之人，一覺醒來，就有了絕技神功。

我吃驚地盯著二舅，他的模樣沒變化，但感覺眼睛變亮了，人也精神許多。

穿過集市，走到鎮東，時值正午，太陽當頭。我們上了青石板拱橋，橋頭有棵核桃樹，灑下濃密樹蔭。二舅說：「歇會兒，等個人。

」

過一會兒，真有個五六十歲男人過來：「二位師傅，久等了，跟我走吧。」

我二舅點點頭。我問：「干嘛去？」

二舅輕聲說：「打鬼。」

6

我們跟著男人，在一家青磚黑瓦白院墻外停下來。

男人拍門，來了個中年女人，臉上掛著淚珠，見了我二舅，噗通一聲跪下：「師傅，救救我女兒！」

此時，男人向我們講述了事情的由來。

他姓杜，女人是他老婆。不久前，他家女兒杜小紅去下河灣采野菜，回來就發燒打擺子，打針吃藥后，燒是退了，但開始說胡話，說有個男人等在門口，要接她完婚去，自此日日在家發花癡。

老杜先后找了幾個江湖術士，都說這事他們管不了。昨夜在夢中，有個穿灰衣老頭讓今天正午時分去石橋，但凡見到有人坐在核桃樹下躲陰涼，只管請來，便可解難。

我心中一驚，莫非就是和我二舅碰面那老頭。

我望向二舅，他不動聲色：「帶我見見人。」

老杜帶路，推開房門，一個長發披肩女子坐在鏡子前梳頭。鏡子里她面若桃花，臉頰緋紅，像個出嫁娘。

二舅圍著她轉了兩圈，她熟視無睹，旁若無人地梳妝打扮，嘴里還哼著小調。看她眼睛，本該清澈的眸子，似乎蒙上一層灰，混沌不堪。

二舅嘟噥著：「大兇，不妙。」

7

從閨房出來，老杜有些急了：「怎麼說？」

二舅問：「貴千金，是不是愛哭？」

老杜老婆連忙說：「是，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

正說著，房內就傳來嚶嚶哭泣。

二舅指著院子里的花草說：「你們看！」

院子里栽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把整座宅子妝扮的清雅明媚。

可隨著哭聲傳來，花朵枯萎、樹葉搖晃，像遭了霜打。

兩口子大駭：「這是什麼情況？」

二舅嘆口氣：「你女兒采野菜撞了東西，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