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頭被斬掉了,看上去,特別像一個趴在鐵架上,被鐵簽貫穿,被烈焰生炙的人。
小地方的警察沒辦過多少答案,此刻一個個嚇得臉色發青,哆哆嗦嗦,手里的槍仿佛突然啞了火。
羊子突然出現,手里拿著一把刀,警察們齊刷刷后退一步。
「別緊張,領導,這是羊。」羊子拿刀撕下一片肉,撒了一把調料,拿給警察品嘗。
警察不敢吃,但湊到面前聞了一下,肥美鮮香,油而不膩,確實是羊肉。
「賣給誰的?」
羊子拿出幾張訂單——都是附近村子辦婚宴用的。
警察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們把燒烤店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尸體也沒有發現兇器。
羊子調了一個尖椒皮蛋,一個豆芽面筋,又拿出幾瓶「西北狼」要請警察吃飯,但警察誰都不敢坐,一個個謊稱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趕緊溜了。
回去的路上,有個警察突然想起來:「對了,那羊有尾巴嗎?」
「有的吧?」
「也可能被屠夫割掉,賣了。」
17
副廠長怕的要死。
他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是羊子殺的,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警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
羊子再一次成為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這根刺已經扎在他的心臟里,隨時都有可能要他的狗命。
他害怕的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似乎羊子下一秒就會憑空出現,然后砍掉他的腦袋。
一直以來,副廠長都把自己當成是「狼」,而別人是「羊」。
「狼」就要肆意凌虐,為所欲為;而「羊」就要仍人宰割,這就是他的價值觀。所以他不曾也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
反而是「羊」的憤怒,讓「狼」感到恐懼,困惑——
我不過強奸了他姐姐,他就要殺我,這合理嗎?
我不過讓他丟了工作,坐了幾年牢,他就要殺我,這合理嗎?
他都要來殺我了,我卻不能殺了他,這合理嗎?
顯然不合理啊!
與其坐以待斃,等著羊子來屠殺自己,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直接弄死他!
至于弄死羊子的辦法,副廠長從苜蓿那里獲得了靈感——下毒!
可怎麼下毒,又是一個問題。
羊子肯定會提防自己,光明正大的下毒他是辦不到的。
再說了,他貪污的錢還沒花完,他才不想坐牢。
最理想的狀況,是找一個「專業人士」,給他一些錢,請他把毒藥放進羊子的杯子里。
于是,副廠長開始多方打聽,終于找到一個「專業人士」。
有前科,急需要錢,什麼都愿意做。
副廠長立即和這位「專業人士」取得聯系,他把一包毒藥和羊子的照片交給對方。
他非常謹慎,為了防止被「專業人士」出賣,他從都到尾都說自己想給干弟弟一個「驚喜」,這包藥是一個「玩笑」。
專業人士果然「專業」,第二天,羊子就進了醫院 ICU,生命垂危。
副廠長大喜過望,但他也沒能高興太久, 因為警察火速找上門來,快得仿佛早就在等這一刻。
他拿出一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同志, 你說我為什麼要毒害他?我沒有作案動機啊!我堂堂一個領導,命比他值錢多了!」
警察拿出一封舉報信, 放在他面前。
「就在前天,羊子檢舉了你近十年盜賣大量原油的事實,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吧?」
18
我到醫院去看羊子, 慶祝他大難不死, 撿回一條命。
他把花扔到一邊:「沒什麼可慶祝的, 這都是我設計好的。」
我愣了一下:「那你為什麼非要中毒?」
「我坐牢學到的最寶貴一課, 那就是警察可以從你嘴里掏出任何東西。」
所以, 羊子喝下了不足以致命的毒藥, 那名所謂的「專業人士」其實是羊子的獄友,他們合力羅織了一個罪名, 確保副廠長鋃鐺入獄。
副廠長盜賣原油的數額巨大,一旦查證,槍斃十回都算少的。
就算他有鋼鐵般的毅力熬過審問, 其他人也會讓他永遠「閉嘴」,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
我感到許些欣慰——羊子還是復仇了,但他至少選擇了一條不是那麼悲壯的道路,我也算對苜蓿有個交代吧。
「那另外三個人呢?你把他們怎麼了?」
羊子露出一個特別恐怖的神情。
「你還是別問了吧。」
「為什麼?」
「我不想你做噩夢。」
19
幾天后,羊子把一切都賣掉,孑然一身離開了。
他有錢, 聰明,我相信他無論在哪里都能活的很好。
油田的產量逐漸枯竭,采油廠搬家,工人們下崗的下崗,轉行的轉行,曾經熱鬧輝煌的石油城變成了一座廢城。
我現在主要接離職補貼的案子,混出來點名氣,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日子還算過得去。
大概在十年前, 我最后一次見到羊子。
他穿著一件風衣,提著簡單的手提包,似乎仍在漂泊, 讓我驚訝的是,他頭發全都白了。
羊子說這幾年他去過很多地方,國內、國外、高山、沙漠、窮的、富的,看了很多很多,也算是認真生活過吧。
至于頭發, 據說是肝上的問題,但醫生也不知道病因。
「可能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吧。」羊子苦笑。
他求我一件事,讓我帶他去當年苜蓿被槍決的刑場。
我問了幾個退休的警察, 確認了刑場的位置, 所幸,那塊地至今還沒有被開發。
「我姐姐當時死在哪?」
我搖搖頭,苜蓿被槍決的時候我沒去看,我沒有這個勇氣。
羊子踉踉蹌蹌轉了一圈, 最后在地上找到一朵白色的苜蓿花。
小小的,弱不禁風。
他跪在地上,把那朵花緊緊護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