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斜眼瞅他：「知道了，少不了你的，肯定夠你娶媳婦。」

順帶踢了我一腳，「賠錢貨聽什麼聽？趕緊處理了，剩下的東西找個地方丟掉。怪晦氣的。」

6

大清早，一股濃濃的肉香從院子里的大鍋散發出來。

奶奶大清早叫人來宰了羊，嘟嘟囔囔說要白事大辦，分明是想要那點禮錢。

我悶著頭不敢說話，只是不停地往鍋底添著柴，一把又一把。

隨完禮的人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

開席一會兒工夫，鍋里的肉湯就已經被喝干凈了，連碗都被舔得锃亮。

姑婆站在門口看著像水一樣的湯，臉色黑得和鍋底似的，朝我一揚下巴。

「她媽呢？」

「這不在里頭棺材里呢。」

奶奶還企圖插科打諢敷衍過去，姑婆推開她大步邁進堂屋，抓著棺材板就掀開，里面空空如也。奶奶這個老不死的愿意把自己的壽材拉出來演個戲也就算大度了，哪能真讓媽媽睡？剩下的東西早就被丟到后山了。

奶奶一拍大腿就坐下來干號：

「你們看吶，人死了還不得安生啊！」

姑婆冷笑了一聲，盯著奶奶的臉問：

「不開也行，你告訴我鍋里頭今天煮的什麼肉？」

「羊肉……」奶奶擰著我的胳膊，「不信你問這死丫頭。」

「煮的什麼肉？」

「羊肉。」我害怕地一縮頭，我也不是不知道姑婆擔心什麼，只是小聲地說，「真的是羊肉。」

說完還睜開眼睛看了看奶奶表情，她得意揚揚地瞥了姑婆一眼，故意大聲嚷嚷道：

「我兒媳婦死了，請人來吃個飯還舍不得殺頭羊了？」

說罷還想拉著姑婆去廚房看看剩下的羊頭羊雜。

姑婆看完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掙開奶奶。

「算了，你們吃的是什麼我也不感興趣。只是我要提點你們一句。」

「這可是十子蛟，母子煞，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遭報應！」

7

二叔的媳婦很快吹吹打打地迎過門。

收完禮錢之后，奶奶干脆也不裝了，把白布一扯，樂呵呵地去吃婚宴。

「她嬸子你來了啊。」

二叔雖然跟著奶奶說話，但是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一邊說話一邊還想來扯我：「我家還缺輛車。」

奶奶一巴掌把他的手拍開：「這死丫頭賣不得，要供給龍娘娘的。」

二叔一聽龍娘娘，臉上閃過一絲畏懼，悻悻地把手收回去了。

這時候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一個男人不斷地抓撓著后脖頸，隨著他的動作，細小的魚鱗就像下雪一樣落到地上，很快倒地不起。

「自作孽，不可活。」

姑婆轉動著佛珠低聲說著。

一個又一個的人給她跪下攔住她的去路。

「姑婆，求你救救我。」

「姑婆，我還年輕，我不能死。」

……

姑婆閉了閉眼，到底是心軟了。

「先把供品獻上去，求龍娘娘保福保佑。」

8

第二天天不亮，村長就帶著一群人火急火燎地過來了。

村子里頭又死人了。

今早發現的時候，地上又只剩下一堆骨頭。

姑婆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撥弄著佛珠子，突然睜眼看了看天色，說了句：

「吉時到了。」

我被一群男人從屋里拖出來，用繩拴住四肢綁在桿子上，像捆一頭豬。

姑婆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我，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甩甩袖子就走。

男人們立馬吹吹打打地把我扛到了龍王廟。

廟里頭停著一口血紅色的棺材。

前頭牌位寫的是我媽的名字。

姑婆走上前，一陣嘀嘀咕咕之后，給香爐里上了三炷香。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兩根香直接從頭斷開。

人最怕三長兩短，香最忌兩短一長。

「談不成了。」

姑婆臉色鐵青地說。

「開始上供吧。」

話音剛落，我就被幾個男人按在棺材板上，手指長的鋼釘將我的四肢和棺材板狠狠地釘在一起。

我疼到渾身抽搐，喊得嗓子都啞了，開始口不擇言地亂喊，求他們讓我趕緊死。

「奶，我疼！你殺了我吧。」

「啪嗒……啪嗒……」

夜里頭一陣悶雷過后，雨淅淅瀝瀝地就下了下來。

下的是一種泛著熒光藍的雨，黏稠極了，像是某種膠質，掛在房子上能拉絲。

「好香啊……」

「好香……」

空氣中那股甜香味愈演愈烈，非常攝人心魄，周圍的人像被吸引的魚群，張著嘴就走到院子中心去。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門外頭傳來嬰兒的哭鬧聲和女人的說話聲。

「媽，我帶孫女來看你了，開開門啊媽。」

奶奶身體猛地頓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這個聲音非常耳熟——分明就是我媽。

9

「媽，你咋不開門啊。」

剛開始外頭還是溫溫柔柔的敲門聲，逐漸就變成砸門，咣咣咣的聲音伴隨著媽媽尖厲的質問。

「媽！你為什麼不救我啊？」

「媽！老十好看不？」

……

冷汗瞬間浸透了奶奶的后背，她朝向門口跪著砰砰砰地磕著響頭。

「救了救了，我還打算去找醫生給你看看……」

她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響頭，外面砸門的聲音才漸漸停下來。緊接著就是指甲抓門板的聲音清晰傳到我耳邊。

「媽，我看見你了，你出來我就原諒你。」

一顆女人的頭慢慢地從墻頭伸出來，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院子里的人，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