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給老婆打了個電話, 說我找到了題材, 但不知道要不要寫給外面看。
因為,這是奶奶守護了一輩子的秘密。
老婆想了一會兒說:「天慶, 你得寫啊。她經受那麼多, 不需要一個道歉嗎?」
是啊,她在等道歉, 而罪魁禍首在等她死。
我把故事拿給病床上的爸爸,等他看完了,又把骨碎補拿給他。
他把臉埋在刺鼻的草藥里, 哭得整層樓都聽見了:「這是我娘的味道啊。我想我娘了。」
可惜爸爸沒能再見到奶奶。
腿康復后, 給他買好了回廣西的票, 他卻突發腦溢血, 頃刻之間就走了。
彌留之際, 他說:「埋到寨子里, 我要陪著我娘。」
把父親的骨灰送回去時, 我還帶了兩個人。
故事在雜志刊發后,又在網上被廣泛轉載, 有很多人想采訪她, 還有人想拍成電影。
鏡頭下, 她抱著父親的骨灰盒身形佝僂, 說幾句就要停一大會兒。
采訪完了,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 喃喃自語:「我的兒啊, 咱團圓了。」
后來,幾十年沒出過寨子的她,不僅去了北京, 還去了韓國新加坡菲律賓,以及日本。
認識了許多相同經歷的老姐妹,不斷減少的老姐妹。
直到 2019 年, 99 歲去世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沒能聽到一句抱歉。
不過她跟我說, 對這句抱歉, 她不像我這麼在意, 因為她覺得,世界越來越好了。
給她辦葬禮,沒給小叔請的蘆笙班子, 我讓村長請上了。
一群人吹著蘆笙和芒筒,圍著她的棺材轉圈圈跳舞,曲調很歡快。
很多村民來圍觀。
圍觀一個被嫌棄了一生的女人的離開。
-完-
月月月
作者評論:這篇文章的原型是韋紹蘭老人(2019 年去世)和他的兒子羅善學。出于情節考慮,做了不少的改動,還融合了其他老人的故事。最后的“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是樂觀堅強的韋奶奶原話。如果還想關注這個題材,可以搜索紀錄片《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