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被抓之前我在海里抓到的。」
「我不會看錯的,你如果變成人魚,縣城最漂亮的姑娘看到你,都要自慚形穢。」
我著了魔一般蹲到他身前,伸手接過貝殼捧在手心中。
那貝殼也就手掌大小,顏色是罕見的粉白色,在燭火的映襯下發出瑩瑩白光,漂亮極了。
我用力握著貝殼,耳中反復響起爹娘的告誡:
「人魚是這個世界上最狡詐的生物,他們對人有著刻骨的仇恨,你在家干活,千萬別和人魚說話。」
猶疑再三,我仰起頭盯著這人魚:
「你說我也是條人魚,那我爹娘為何不把我殺了賣掉呢?我爹本就是一個獵魚人。」
人魚笑了,眼眸中有光芒閃動,燦如天上星河。他可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魚。
「因為你爹不但是獵魚人,還是一個養魚人。」
「女性人魚在月圓之夜服下土茅草汁液后,可以化身為人。」
「養魚人就在這時會強行和她們,咳咳,有些女性人魚會因此懷上孩子。」
「這些人和人魚所生的孩子,出生時全身布滿魚鱗,但是要養到 15 歲時,才會長出魚尾。」
「為了讓魚尾長得更好,油脂更厚,這些魚孩,從小就活在各種恐懼當中。」
「哐當!」
我一把撿起摔在地上貝殼,慌亂地跑出了屋子,連灶臺里正煮著的魚油都沒顧得上照看。
7
月光照在靜謐的小院子里,幾朵月藍花散發著淡淡的幽光,看起來安寧又恬靜。
我抱著胳膊坐在臺階上,只覺得一顆心沉沉地往下墜去。
從我小時候記事情起,爹娘就特別愛給我講各種各樣恐怖嚇人的故事。
愛吃小孩的勾舌狼,愛吸血的僵尸,愛挖人心臟的九尾……
故事的結尾,總是誰家又死了多少人,而那些妖怪卻不見蹤影。
講故事還不算,我爹娘讓我睡在院子另一頭的屋子里。我那屋沒有恭桶,上茅房要橫穿整個院子。
而且我爹還經常將被砍掉魚尾的半截子人魚掛在院里,那些人魚尸體會在我穿過院子時,朝我瞪著血淋淋的眼珠子。
再后來等我大一點,對這些東西都習以為常時,我爹娘就開始讓我干各種各樣的活。
干不好,我就要接受懲罰,那懲罰……
我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豁然站起身朝灶房內沖去。
鍋內還熬著人魚油呢!
我用力攪拌著魚油,努力不讓自己去聽那人魚的話,但是他的聲音卻像有魔力一般,不住地朝我耳朵里鉆。
「10 天以后,就是你的 15 歲生辰了吧?」
「你知道那些被養大的魚孩會怎麼樣嗎?你應該知道的,過程你很熟悉的。」
我當然知道,拔鱗,剝皮,砍尾,切塊,熬油……
而且在拔鱗和剝皮時,要確保人魚是活的。
因為只有活人魚身上取下的魚鱗和魚皮,才會金光閃閃,色澤鮮亮,也才能賣上好價錢。
「明天就是月圓之夜,也是你最后一次吃巫醫開的藥了。」
「為了壓制你體內的人魚力量,明天的藥,會是雙倍。」
「小丑魚,你要是不想被剝皮抽筋,就千萬別喝那藥。」
8
我懷著滿腹心事熬了一夜的魚油,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我娘就揉著眼睛推開了灶房的門。
看到被裝在竹筒里,色澤潔白如雪的魚油,她難得對我露出了一個笑:
「這次的魚油熬得倒是不錯,行了,你去村里打一吊酒來,你爹中午要喝。」
說完,她又走上前摸了摸我的手臂:
「你這孩子,怎麼越長越瘦了呢?熬了一晚上累了吧?打完酒回來就回屋補覺去吧。」
我娘很少這麼溫柔地和我說話,我仰頭怔忡地看著她,心里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別愣著了,去吧!」
她輕輕推了我一把,我捏著手里的銀幣走到院子中間時,突然轉過頭喊了一句:
「娘!」
她正捧著竹筒陶醉地聞著魚油,見我還沒走,立刻皺起了眉頭:
「還不去?」
「娘,我可以買一包松子糖吃嗎?我已經好幾年沒吃過糖了。」
我也說不上為什麼,突然就特別想吃點甜的東西,可能是因為這 15 年,我過得實在是太苦了吧。
她立馬沉下了臉:
「吃吃吃,吃什麼吃?你個討債鬼,我吃藥的錢都是借來的,哪有錢給你買糖吃!」
我轉過身朝村里快步跑去,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爬滿了臉。
我得跑快一點,要在村里那些小孩起床之前把酒買回來,要是路上撞到他們,免不了要挨頓打。
我邊跑邊抹眼淚,心里對那人魚的話,已經信了幾分。
如果我真的是人魚,也挺好的。
聽說人魚都住在大海深處,餓了就抓魚吃,沒人打他們,也沒有干不完的活。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用再被人喊賽蛤蟆了。
哪怕當一條最丑的人魚也行,只要比現在好看一點點就可以。
9
「琉璃來了?」
今天開酒肆門的是宋青竹,他是我們村的教書先生,為人溫和有禮,是全村對我最好的人。
這酒肆是他娘宋大娘開的,他有時也會替他娘干些活。
「先生!先生你今天怎麼沒去學堂上課?」
宋青竹露出一抹極為溫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