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娜娜也裝作好奇心很重的小女生,混進了她們的隊伍里。
越往里走,古怪的異響就越大聲。
先前在外緣區域若有若無的沙沙聲,隨著我們走近中心地帶,已變得無比清晰。
那是進食的聲音。
潮濕的水汽像是迷夢一般,給眼前罩上一層朦朧的白紗。
沙沙的聲響頻繁且尖銳,像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叫囂。
娜娜當機立斷打暈了前面的四個女孩,我們將她們藏到了一座假山后面。
7
此刻,我們也終于來到了蝴蝶谷的核心地帶—巢。
空氣中散落著輕飄飄的鱗粉,沾到裸落的皮膚上,生出微微的癢意。
四下很靜,原先挑釁般的蝴蝶鳴叫,陡然間都消失了。ႸƵ
娜娜向前走了一步。
像是某種信號,暗涌下的火被引燃一般,覆在黑暗里的蝴蝶人同時間伸展羽翼,鋪天蓋地朝著天上飛去。
一瞬之間,斑斕的,溢彩的蝶翼有序地拼成了一方巨大的罩子—抑或是籠子。
我和娜娜被圍困其間,而這時,我們也終于發現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蝴蝶飛走后,被它們的羽翼覆蓋其下的東西。
地底橫陳著一副巨大的,肉山一樣的蟲體,它生長著一對退化的孱弱的蝶翼,在空氣中輕輕扇動,帶起一陣輕輕的風。
這就是蟲母,蝴蝶的女王。
我注意到身旁的娜娜神色微變,原本一直漫不經心的笑容也迅速收斂了回去,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蟲母與肉體比例差異過大的臉。
我看見她的嘴唇微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媽媽。
我的瞳孔不自覺放大。
8
蟲母扭動著軀體,巨大的肉山在地上只挪出了幾不可見的一段距離。
軀體與思想的不匹配,讓她看起來似乎有些沮喪。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看到娜娜隨著這聲輕嘆小幅度地顫了一下。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那張嵌在肉山上稍顯得滑稽的臉露出慈愛的微笑:
「寶貝,你終于來了。你都長這麼大了嗎?快到媽媽身邊來,讓媽媽看看你好不好?」
她說出乞求的話語,像是每一個跟孩子長時間分別的普通母親,對著孩子時會帶上不自覺的討好。
誰都沒有戳破此刻的詭異氛圍。
娜娜低著頭,刻意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全身震顫得越發明顯,連語調都變哽咽了:
「你還活著?」
像是詰問又像是委屈。
娜娜的躊躇,讓蟲母的臉上顯露出受傷的神色。
她勉力微笑:
「我沒有死,卻變成了這樣。」
她終于打破了,她們從見面起一直竭力維持的假象。
9
作為研究所||型 DNA 融合方案的總負責人,她一直是蝴蝶人和利益沖突者針對的靶心,在她被蝴蝶人抓走后,所有人都默認,她不會再回來了。
而在此之后,||型 DNA 融合方案也被無限期擱置,研究所也開展了新的課題,基因吞噬計劃。
蟲母溫柔地望著娜娜,語氣卑微怯懦:
「寶貝,快過來媽媽身邊,我好想你。」
娜娜終于抬頭,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蟲母臉上的微笑,也隨著她的靠近,擴大到詭異的弧度。
但走到半途的娜娜毫無預兆地停下腳步,然后突兀地問道:
「媽媽,你知道嗎,我殺過很多蝴蝶人?」
「他們?這一點都不重要……」
蟲母的話音未落,笑就僵在了臉上,因為娜娜從自己的身后抽出了羽箭,瞄向的位置是她的頭顱。
她們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扭曲微笑。面對面像是照鏡子一般。
我早在蟲母不斷暗示誘哄時就有所警覺,卻還是被眼前這一幕驚到了。
我在轉瞬之間移動到娜娜身后,與她相背而立,和一眾蠢蠢欲動的蝴蝶人對峙著。
「娜娜,為什麼要用箭對著媽媽,你也想殺掉我嗎?就因為我變成了蝴蝶人?」
蟲母面上浮現出哀凄的神色。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羽箭的箭鏃,瞳孔乍然縮成一個點。
「媽媽,那你為什麼要困住我呢?」
娜娜指向漫天的蝴蝶人:
「你又有什麼目的呢?」
蟲母這時終于卸去了偽裝,收起了臉上面具般的笑,表情逐漸陰狠:
「這當然是因為,媽媽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啊。寶貝。」
她蟲體表層的皮膚分泌出一股煙氣,頃刻間,我和娜娜就察覺到手腳傳來鈍重的麻痹感。
「寶貝,這樣的話,融合的過程就不會太痛苦了哦。」
她滿意地打量著娜娜的身體,喃喃道: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完美的宿主,你跟那些殘次品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10
我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逐漸喪失對于身體的控制權,麻痹反應一點一點地侵襲著全身的細胞。
而娜娜的手臂也不可抑制地顫抖著,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只能勉力站立。
蟲母望著她,似誘哄似規勸:
「寶貝,為什麼要掙扎呢?我們正站在新舊更迭的臨界點,舊的物種終將會被更強大的物種淘汰,舊的文明終將會被新的文明取代,這是自然的規律,不是嗎?」
她的眼里,盡是狂熱的光,像是最虔誠的信徒,看著她的神明也是她的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