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那以后,張山的名聲就壞了。他們母子倆的日子過得愈發艱難……
「這一日,張山青著一只眼回到家,楊翠瞧見兒子受了傷,又氣又怒,道:『哪個王八蛋把你打成這樣的?』
「張山咧嘴一笑道:『不礙事咧,那小子兩只眼睛都被我打青了嘞。』
「楊翠扯開張山的衣服,瞧著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身體,又氣又心疼,道:『我不是叫你莫要和別人打架麼。』
「張山不說話,楊翠氣急道:『你不能在村子里待了,我早就和城里的皮匠說好了,你明天就去城里做學徒。』
「張山是個犟脾氣,但是唯獨對母親的話十分上心。第二日天還未亮,張山就起了床,拿著母親連夜整理出來的行李,悄悄地走到母親的房門外,輕輕地說:『娘,我走了。』
「『可還記得路麼?』房間里回了一句。
「原來母親醒了,『記得,上個月剛走過。』
「『出門在外,小心著些,不要與人爭執。』
「『我知道了。』
「靜默了半晌。
「『快些去吧,娘過些時候去看你。』
「『唉。』楊翠聽著關門的聲音,嘆了口氣,打算趁著時間還早,小睡一會兒。
「她一夜未眠。半夢半醒間,楊翠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打門聲,還有喧鬧的喝罵,她連忙穿好衣服,站在院子里,喝問道:『什麼人?』
「外面又是一陣喧鬧,大門轟的一聲被撞了開來,當頭沖進來三個人,卻是張家三兄弟。
「『你們做什麼?』」楊翠怒道。
「那張老三也不言語,直直地朝屋內沖去。張家老大道:『我們是來抓縱火行兇的賊人的。』
「『你胡說什麼?這里哪來的賊人?』
「張老三又沖了出來,氣沖沖地說:『那個小賊跑了。
』
「楊翠大怒,道:『你休要血口噴人,誰是小賊?』
「張老大道:『把她帶到祠堂去,好好審審。』
「一伙人連拖帶拽,把楊翠拖到了祠堂里,村子里的人已經大部分都聚集在這里了。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三兄弟家天亮前起了火,張山又和張老二的兒子張石打了一架,現在又不見了蹤影。是張山放的火!他干得出來。在場的眾人都這麼想著。
「『我賠你,你燒了的房子我賠你。』楊翠喊道。
「『你?你拿什麼賠?』
「『地,我家有四畝地,賠你兩畝。』楊翠望著張老大,『你總要給我們一個活路。』
「張老大動心了,但他冷笑著說:『你那個兒子誰知道是從哪里撿來的野種?你家那幾畝田本就不屬于你們,那是張家村的族產!』是啊是啊,眾人鬧哄哄地附和道,誰知道那個孩子姓什麼?反正不姓張。
「『胡說!那是我男人送回來的,就姓張!』
「楊翠被關在了祠堂里,村民們等張老大下決定,是拿地了事,還是公事公辦。張老大下定決心,報了官,于是張山被抓了,他在官府里狠狠吃了一頓板子后,就被銬上枷鎖押往了塞外。消息傳回了村子,楊翠被放了。
「第二天。楊翠淹死在了河里,和她的男人一樣,村民把楊翠火化了,和她的男人一樣。枉死之人不能進祖墳,她被埋在了一個陰暗的小山包上,和她的男人在一起。
「幾戶在村里說得上話的張姓村民各得到一袋糧食后,張老大三兄弟分到了楊翠的四畝地以作補償。張家村恢復了平靜,可是這平靜沒有持續多久——張老二的兒子淹死在了河里——就在楊翠和她丈夫死的河里。
再然后,張大兄弟新修的院子又著火了,燒了個精光。張老二夫妻死在了火場里,張大和張三兩家勉強逃生。
「村民們議論紛紛,這定是楊翠死得不甘心,回來索命了。
「張神漢說話了。張神漢是外來戶,原來姓什麼大家都不知道,他來了張家村就改了張姓,叫作張宏才。」
「哎,公子,他與你同名同姓哎。」張浦興沖沖地道。
讀書人面色有些難看,喝斥道:「我叫宏才,是有秀才功名的人,那鄉野村夫怎配與我比較?」
廟祝瞧了讀書人一眼,繼續說道:「張宏才會一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村里人都叫他張神漢。
「張神漢心眼多,又自稱能通陰陽,村子里有些紅白事都找他,所以威望頗高,能說得上話,他對眾人道:『我們建一座廟,供奉楊翠,既能鎮住她,也能通過香火消解她的怨氣,保村子的平安。』
「但村民們并不同意,他們認為,這是楊翠和張家三兄弟的事,死的也是他們家的人。
「張神漢冷冷一笑,說:『等他們家的人死光了,楊翠吸足了血氣怨氣精氣,到時候,這個村子里的人都跑不了。』
「村民們害怕了,于是大家出錢出力,由張神漢主導,特地跑到外地請了個專門造廟的木匠,把楊翠的骨灰做成神像,起了座廟,供著楊翠,也鎮著楊翠。」
火堆旁的眾人抬頭看著神像,斗笠人問道:「你是說,這神像就是楊翠?」
廟祝點點頭,繼續說道:「但是事情并沒有完結。
「鎮廟落成的那天,張神漢喝多了酒,淹死在了自家的水缸里。
「村民們更驚慌了,尤其是張大和張三,又怕又怒的二人提著斧子棍棒沖進了鎮廟,一通亂砸亂打。
半晌,卻沒了聲息。膽子大的村民結伴推開廟門,看見兩兄弟倒在地上,張三的棍子打碎了張大的腦袋,張大的斧頭砍斷了張三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