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怕極了,鎮廟從此成了禁地。但所幸從那以后,村子里倒也再沒有發生過什麼怪事。」
眾人松了一口氣。
「所以,真是楊翠索命麼?」張浦問道。
書生瞥了眼自己的小廝,也帶著疑問望向廟祝。
廟祝敲了敲煙鍋,抖落了里面的煙灰,啞然笑道:「當然不是。
「人是張山殺的,為母報仇。」
斗笠人問道:「他不是被流放了麼?」
廟祝道:「他在流放的途中跑了回來。
「原先只想見見母親,但回到家,母親已經死了。張山做好了準備,趁著張二家的小子落單的時候,拿刀逼問他。張二家的小子見著明晃晃的刀子,腿就軟了,里里外外交代了個清楚。
「火是張二家的那個小子放的,他原先只想鼓搗大人幫他出口氣——張山打了他。可沒想到一不小心火把房子燒了,事情鬧大了。他雖然偷偷地和父親說了,但叔伯們總要把損失找補回來,沒辦法,賄賂了城里的王捕快,把罪名給張山定了下來,然后綁了楊翠,丟進河里淹死了。
「于是張山給他灌了整整一壺酒,把他推進了河里。那小子在河里撲騰的時候不斷求饒,說他聽見了父輩們的談話,他其實是楊翠的兒子,張老二的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大人沒事,孩子沒了,于是趁楊翠出門的時候,把他偷了過去,給張二當兒子。
「張山聽見這話,撿了根棍子,狠狠地把他壓進水里,直到他再也不動了。
「后來張山趁著天黑,放了把火,燒死了張二。
「張神漢在鎮廟落成的那天心情很好,喝多了。他當然心情好,主持建廟他可從里面撈了不少。
「張山趁著他熟睡的時候,綁了他的手腳,把他頭朝下丟進水缸里,殺了這個讓自己母親死后也不得安寧的神漢。
「張大張三沖進廟里的時候,張山正躲在神像后面休息,他偷偷點了迷香,迷昏了兩人后,用張大的斧子砍斷了張三的脖子,又用張三的木棒砸碎了張大的腦袋。
「后來,張山又殺了受賄賂的王捕快。可惜他找到那個木匠時,木匠早就在做工的時候,被掉下來的房梁砸死了。」
斗笠人左手按著刀,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廟祝瞧了眼他的刀,道:「官爺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張山?」
書生驚訝地道:「原來你是捕快?」
但行商兄弟和木匠并不驚訝。
斗笠人不說話, 只是按著刀柄看著他。
廟祝又裝了一袋煙, 只是這次他沒點上,他呵呵笑了一聲,說:「對, 我就是張山。」
廟里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 眾人看著這個有些瘦弱的老頭,莫名有些懼怕。
廟祝點著了煙, 卻沒吸, 他道:「你們七個去上炷香吧, 該上的!」
眾人盯著廟祝半晌沒有說話,廟祝默默地抽著煙。
捕快松開了刀柄, 走到神案前上了炷香,捕快的動作驚醒了其他人。
接下來是行商,再是書生和小廝, 小廝似是坐得久了, 走路顫顫巍巍的。
輪到木匠了,大家都看著他, 他慢慢地站起來,走到神案前, 忽然, 他掏出一把銼刀, 朝著廟祝的后心捅了下去。
血漿噴了出來, 廟祝一聲不吭地栽倒在了地上。
捕快刷的一下拔出了刀, 明晃晃的官刀閃著瘆人的光。
行商三兄弟也從腰間掏出了短刃,書生帶著小廝匆忙躲到了柱子后面。
捕快喝道:「你做什麼?」
木匠面色猙獰, 雙手抖個不停, 他道:「這是個妖人, 他不死, 我們就要接替他守在這個廟里, 再不得自由!」
「我覺得他說得對,這個老頭古怪得緊, 而且他不是承認他是張山了麼?那個殺人兇手!」書生在柱子后面探出頭來,大聲地說道,張浦也跟著附和:「少爺說得對。」
行商三兄弟沒有說話,他們把行禮拖離了火堆,圍著行禮坐著。
捕快猶豫了下,收回官刀, 又回到了大門邊上。
書生帶著小廝躲到了墻角,木匠喘著粗氣,也退到了黑暗里。
只剩下廟祝面朝下, 趴在火堆旁,漸漸地, 血液染濕了木柴, 發出滋滋的聲音,混著焦糊的肉味,迫得人直心煩。
漫長的黑夜漸漸地過去了,久違的陽光透過門縫射進了廟里, 篝火的余燼透出暗紅的光,照在神像的臉上,閃爍著瑩瑩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