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急得抓耳撓腮。
我心里也很著急,怕自己真的要死了。
我們村李老頭死的時候,他九十歲的老媽媽,哭得一口氣就把自己也憋死了。
我怕我媽也哭,她平時可兇了,罵人三天都不帶重樣的,打架更是拿到什麼用什麼。
我記得我幾歲的時候,奶奶催她趕緊再給我生個弟弟,我媽不同意。
奶奶就說:「你要斷我老程家的后,我就把程芯賣了,讓你再也見不到她。」
我媽那會兒正在吃飯,「啪」的一聲就把碗摔了,轉身進廚房,拿起菜刀劈到我奶奶面前的桌子上:「你敢動程芯,我把你老骨頭都削了,連你兒子一起,讓你們程家從這兒絕戶。」
我奶奶嚇得一屁股蹲到地上,住了半個月的院。
但我媽也會哭,比如我學習不好,考試語文數學加起來得七分;在學校給人打架,弄破了頭。她就會又氣又罵又哭。
樣子又兇又可憐。
我不想她哭。
我再次睜開眼,那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了,只是房間里的人更加多,連門口都塞住了。
他們都想讓我死,又沒辦法弄死我,這是為什麼呢?
我眨眼示意離我最近的人。
待他俯身過來,才小聲問:「他們都是來搶我的嗎?」
那人慌張四望:「你咋知道?」
「因為我比你能呀,你看,這麼多人都來搶我,能搶到的肯定只有一個,你搶得過他們嗎?」
那人傻眼了。
他是個蠢鬼,應該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幫他出主意:「我覺得我熬不過今天了,看你跟我對眼,就跟你說句良心話,你要能把他們搞出去,我就是你的。
」
那人興奮得手腳在空氣里一頓撓撓。
可他不知道往哪兒使勁,更不知道怎麼把別人弄出去。
復雜的招數這個榆木腦袋弄不了,我從《葫蘆娃》里,找了一個蛇精騙大娃的招支給他。
醬醬釀釀說完,他美得直流哈喇子。
「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你把他們搞出去,我立馬死給你看。」
「好。」
傻鬼吸了一口氣,開始按我說的行動。
「啊!我想起一個,可以把她身上東西去掉的法子!」
「啥?」屋內異口同聲問。
傻鬼得意地向我一挑眉:「不能在這兒說,她會防著的,來來來,都跟我出來,我悄悄跟你們講。」
他第一個往外走,還搓了兩下手。
原先跟在他身邊的人一看她走,立馬跟上。
屋里的其他人也怕漏掉重要信息,紛紛跟出去。
我等他出去后,猛地深吸一口氣,嘴一張,「呸呸呸」開始往外噴口水。
7
小時候聽村里的老人講故事,說要是走夜路害怕,或者遇到鬼打墻就噴口水。
他們說口水是至陽之物,臟東西都害怕。
要是加點舌尖血,威力更大。
我本來想咬舌頭的,但太疼了,也使不上力,只能先噴口水。
力小,沒噴出去多遠,全落自己臉上了。
「程芯程芯你醒了?醫生護士,我閨女醒了……」
我聽到我媽在哭喊,同時有「咚咚」的腳步聲跑來跑去。
很快,我身邊又圍了一群人,全穿白大褂。
他們掰我眼睛、嘴巴,打著手電筒照完,又拿塊冰涼的東西,貼在我胸口。
「看著是沒事了,不過還是得做個檢查。」
「查,查,肯定得查,去哪兒查呀?」我爸急切地問。
醫生讓他跟走開檢查單。
我媽過來給我擦臉。
我擔心口水一沒,我再掉進那個黑屋子里,趕緊喊她:「媽別擦。」
我媽的手僵在我臉上。
半晌,她才試著問:「程芯,你真醒了?」
「醒了醒了,你別擦我臉。」
她的眼神開始發恍:「你醒了咋只噴唾沫不睜眼呢?」
「哈?」
被她一提醒,我才猛地一抬眼皮。
屋里的一切頓時光鮮有色,粉的墻,透明窗,淺藍色窗簾半遮半開,露出外面同樣藍的天。
我媽穿著深色布褂,黑色的短發亂篷在頭上。
喜色在我睜眼的瞬間,填滿她的眼睛。
她已經完全忘了我剛才的異常,激動得不知道做什麼好。
「你喝水不?餓不餓?不行不行,醫生說得先給你檢查……那喝點水也沒事吧……」
又回來拉住我的手:「你有哪兒不舒服不?有啥事你跟媽說,啥都行,媽都聽你的。」
「我能不上學嗎?」
「你敢!」她吼完馬上又強行溫柔,「程芯,這個咱們以后再說,還有別的不?」
「我想要一套有曹操的書。」
她猶豫了下,還是答應:「好,等檢查完,讓你爸去買。」
那會兒我還不知道有曹操的書叫《三國演義》,學校和家長更是嚴厲要求學生少看電視和課外書,怕影響學習。
所以我媽能答應我買課外書,可真是破天荒了。
我也高興,去檢查都不要我媽扶,自己往里闖。
拍胸口片子時,醫生問我:「脖子里戴的啥,取下來。」
我一摸脖子,才發現那里掛個東西。
正要動手往下拿,我媽已經撲過來按住:「別動別動。」
又急著跟醫生解釋:「醫生,就是一塊紙,不礙事吧?」
倆醫生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沒再理我們,把片給拍了。
一通檢查下來,確認我真的沒事,就讓我們準備出院。
我不想出,因為我爸還沒把書買回來。
但我媽著急,醫生一說讓我們走,她連三趕四把東西收拾了,就把我拱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