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家的腳蹬三輪車,我還在跟她掰扯書的事。
我媽已經懶得理我,吩咐我爸:「先去云居山。」
「芯芯剛出院,要不回去歇兩天再去吧?」我爸有點猶豫。
我媽卻一下子氣了:「芯芯的命怎麼保下來的,你不知道呀,再歇兩天?你知道這兩天會出啥事,聽我的,先上山。」
這下換我好奇了:「媽,我到底咋了?哦還有脖子上這東西……」
我媽一看我要拽,下手就給我按了回去:「戴上戴上,這東西千萬不能摘。你被那兩個孬孫害了,差點醒不過來,多虧這個符。」
「啊?你說我脖子上掛的是符?」
我媽坐在三輪車邊上,給我講發生了啥事。
原來那天我從大姑家離開時暈倒,送到醫院也沒醒過來。
醫生檢查過,全身都沒明顯病癥,但人就是昏迷不醒。
我媽氣急攻心,也顧不得找大姑和奶奶算賬,準備回去拿錢,把我轉到市里的醫院。
結果回家的時候,正好碰到大姑送我奶奶回老家,兩人還在院子里說話。
這下我媽總算知道怎麼回事了。
「兩個壞了良心哩雜種,拿我閨女給她閨女換命,命沒換成,還把她閨女換死了,就是該,她一家兒都該死。」
我聽得一愣:「媽,你說誰死了?」
「萍萍唄,好些天前的事了,你別管這……」
「啥?她啥時候死的?」
8
我沒想到呂萍萍會死,更沒想到她死了這麼久。
原來我從大姑家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周。
我媽說:「剛把你送到醫院也不知道哪兒有問題,就是檢查,弄這弄那,弄好幾天,人好好哩,就是不會醒,醫生也沒法兒了,商量著是不是轉院看看。
「我回家拿錢哩時候,程素芹正好送那老妖婆回來,那會她閨女已經不行了。」
說到這兒,我媽拉起我的手,不無感嘆:「幸好你這孩子有譜,走的時候留了紙條給我們,要不然誰知道你去哪兒了,我們再晚去一會兒,死的就是你。」
然后又接著罵我大姑:「倆狗東西天天開車拉住尸體,到處找啥大師救她閨女,也顧不上那個老喪婦,才把她扔回老家。」
我悄悄看了眼我爸。
我媽這麼罵我奶,他也不吭聲,三輪車還越蹬越快了。
「那后來呢,后來咋整了?」
「后來我知道你是被換命了,就知道換醫院也沒用,咱也得找大師……」
我趕緊打斷她:「媽,我問的是呂萍萍,她咋樣了?」
「還能咋樣,死了唄,找的什麼狗屁大師,把人給他家弄死,人家拿了錢也跑了,他們跑去報案,還被派出所教訓一頓。哼,倆人看著挺精,實際上脖子上面頂的是個尿罐子,不但沒腦還 pang 臭。」
我這才知道,我媽知道我被換命后,也去找過大姑他們。
可惜已經晚了,大師跑了,他們自顧不暇。
后來我媽輾轉找了很多「大師」,也悄悄帶他們去醫院看過我,但都沒用。
再后來就聽人說起了云居山。
云居山離我們這兒很遠,我爸騎著三輪車,從早上九點,一直騎到下午一點多,我們才剛到山腳下。
到這兒三輪車就上不去了,給山腳農戶兩塊錢,連車帶東西,一起存在人家里,兩人領我上山。
哪知我出院后,看著跟過去沒啥兩樣,實際身體虛得很,走沒幾步就冷汗頻出,腳軟眼黑。
我媽趕緊把我背起來,還小心安慰我:「沒事芯芯,媽勁大得很,再背一個你也能背動。
」
我爸在旁邊扶住我倆的胳膊:「還是我來吧。」
我媽悶頭往上走:「你騎幾個鐘頭哩車,歇會兒吧。」
這一段山路,是我活了十二年,走的最長的路。
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頭。
隨著太陽偏西,我還看到山路上走著別的東西。
是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他們飄在我周圍,虎視眈眈,偶爾還會拽一下我媽的衣角,在我們前面絆一腳。
我跟我媽說,她便破口大罵。
罵那些圍在我身邊的,都是沒爹沒娘豬養狗生的龜孫子。
但是她背著我,累得氣喘吁吁,氣勢也弱了很多。
所以那些飄著的人,依然跟在我身邊,而且越來越近。
他們貼近我的臉,抻長脖子在我身上嗅來嗅去。
我攢著口水,想噴他們一臉。
可攢了半天,吐出來的時候,卻沒勁噴出去,一口落到我媽的背上。
她的背突然一塌,要不是我爸扶得緊,人都要趴倒在地。
我也趕緊下來:「媽,歇會兒吧,我自己走。」
「自己走什麼,」我媽拽住我,「站我跟你爸中間。」
他們倆一人一邊架住我胳膊,另一只手又拿著大把的桃木枝,一邊走一邊罵著四處甩。
好不容易看到半山的房屋,本來四散的飄飄,突然一哄而上,朝我撲了過來。
9
下手太快,我爸媽又看不到他們,我瞬間就被拽了出來。
可我再往爸媽那邊一看,他們手里還架著一個人,穿跟我一模一樣的衣服。
只是那個人好像暈過去了,兩人正急急地叫我的名字。
我也著急,從飄飄靠近我就開始大喊,可是喉嚨都要喊破了,卻沒一點聲音出來,我爸媽也根本聽不見。
眼看著我被他們拖住,快速往山下去,突然一陣鐘聲從山間「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