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吃的是什麼?只見桌上擺著一個泛著白光的人形物體。等等……那東西怎麼有點像我?
他是誰?那床上的我又是誰?
震驚中,我把眼睛睜得更大。我打量著桌上那個人,那眉眼、那身形,沒錯,就是我自己。只是那個「我」全身泛白,就像一塊豆腐做成的人形食品。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個「我」正在被它們享用。
左邊那只抽泣著,用筷子夾起一塊我的胳膊,央求道:「最后一口了,最后一口了!」
說著它把那塊胳膊塞進嘴里,然而它剛要咀嚼,細細的脖子里就噴出火焰,將那塊「美食」烤成焦炭。
它絕望地捶胸頓足,涕淚號泣:「早知今日我就不強奸那個女人了!」
其他幾只一擁而上,搶過它的筷子叫道:「別吃了,別吃了!該我們了!」
它們對著我的胳膊大快朵頤。
說是「大快朵頤」,其實吃得非常艱難。因為它們的脖子太細,食物到了嗓子眼那里就卡住,要用很大的力氣才勉強下咽。一小塊食物要吞咽老半天。
躺在床上的我,此刻全身如墜冰窟,唯獨左臂熱乎乎的,奇癢無比。而桌上那個「我」正在被食用的也正是左臂。
我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意識像被卷入了一個黑色旋渦,一直往最深處墜落,逐漸遠離我的軀體。
是酒。是他們灌我喝下的那些酒,麻痹了我的意識。
我悔不當初,不該貪酒。而我的眼皮也重若千鈞,快要睜不開了。
此刻,那幾個東西吃完我的左臂,開始吃我的心臟。
我是不是要完了……
但是,它們根本就動不了我的心。
筷子戳上我的心臟就像碰到了鐵塊,叮當作響。
「太硬了。回頭讓媽媽給咱們加點佐料。」
我聽它們說完這句話,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我醒來時,窗外已發亮。
我知道這次不是夢,因為我的左臂出了問題。
血管脈絡隱隱發黑,幾乎做不了彎曲動作,并且散發出腐臭味道。
它們到底吃了我什麼?
它們對我的胳膊做了什麼?
它們到底是什麼?
08
我去醫院看病。
我心疼地拿出 10 塊錢掛號,大夫看了看我的胳膊,說懷疑是經絡不通,肌肉部分壞死,讓我去拍片子,我說拍不起,讓我買藥吃,我一聽要好幾百元,扭頭就走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不知為何,到了這地步,我還是不太發愁。
我常常這樣沒來由地樂觀。
這個房子確有古怪,當務之急是逃離這里,另找住處。
但我哪里還有錢呢?
我還能依靠誰?
父母離婚后,我跟我爸過。不久我爸就去世了。人們都說我是天上火命,我爸是水命,說我爸是被我克死的。
我奶奶獨自把我拉扯大。我剛上完大學,奶奶就撒手人寰了。
我打工養活自己,倒也過了幾年舒服日子。但近來,我的運氣就像一頭栽進了陰溝里。干什麼都不順,四處碰壁,如今飯都吃不上了。
要想換個地方住,哪有錢?難道要我去借?
我是個要臉的人,借錢這種事,比殺了我還難受。
然而跟臉比起來,命更重要。
所以我敲響了唯一的好友李海斌的門。
李海斌瞧見是我,就很高興。他給我炒了兩個菜。我們邊吃邊敘舊。
我捧著飯碗,怎麼也說不出「借我倆錢」
這樣的話來。
我想,實在不行,就求他讓我借住兩天,讓我躲一躲也好啊。
誰知還沒開口,李海濱就說:「你也 30 多歲的人了,結婚了沒?」
我說沒有。
李海濱不無得意地說:「我已經訂婚了,我那女朋友很漂亮,今晚她就來找我。」
我心說:得。那我還留這兒當什麼電燈泡呢?
從李海濱那里出來時,太陽已經西斜,最后一抹紅霞在跟黑夜對抗。
我騎車往回趕,心想著:等熬過今夜,明天去找個包吃住的地方上班吧。
這會兒,剛好路過老太婆那里,只見兩個醉漢正從她手里搶東西。
老太婆說什麼也不放手,被醉漢推倒在地。
我最見不得這種事,心頭的火噌地一下燃燒起來。雖然我現在一只手等于半殘廢,但兩個人渣我還不放在眼里。
「滾蛋!這是我奶奶。」我吼道。
那兩位看我「面嫩」,就獰笑著上來扒拉我。
我一腳蹬在一人的小腹上,掄起右拳將他砸翻。另一人還要發難,我直接迎上去,臉貼臉盯著他,冷聲道:「你再不滾,我就咬下你半張臉。」
他從我的眼神里,看出「咬人」這事兒發生的概率很大,慌忙拽著同伙跑了。
老太婆爬起來,撣撣身上的土,小心翼翼地把剛才被搶奪的那東西掛在腰間。
說不清那是什麼,短短的,帶尖兒,在她腰際掛了有十個。前面忘了說了,這老太婆除了收舊衣服,也順便擺地攤賣各種小玩意兒。
「大孫子,多虧了你啊。」老太婆說。
我不以為意,閑坐在一旁,看老太婆收拾東西。
望著天邊的殘紅,我突然想問問她:「大娘,你說……這世上有鬼嗎?」
「有啊。」
「嗯?那鬼會害人嗎?」
「嚴格來說,鬼只會找它的冤親債主算賬。如果你跟它無怨無仇,它也奈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