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在劉子的身上，死死的抱住他，喘著粗氣哆嗦著說：「你……你不是死了嗎？！」

劉子喘著粗氣，忽如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見死不救，泯滅良心，很盼著我死是吧？」

這一刻我明白，當塌方發生后，劉子身體被掩埋在土石之中，聽到了我和老劉的談話，他意識到就算我們把他救出去，他也會因為身體受傷虛弱，而成為第一個被犧牲的人。

所以，當我們把他身上的石頭搬了下去，探他鼻息后，劉子為了保全自己，立刻屏住呼吸，假裝已經死去，這場一動不動長達三天的偽裝就此開始。

「你不是啞巴嗎！怎麼又會說話了！」聽到劉子的聲音我愣了愣，臉色漲的青紫，猛得回過神這才明白過來，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話：「你……你是裝的！」

「不，我沒有裝，我只是懶得理你這傻子罷了。我當然會說話，而且我說要你死，你就活不了。」劉子咧著殘缺的嘴唇笑了，他猛地翻身把我壓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起一枚石塊高高舉起。

「不，不行！你不能殺我，當時我還是堅持要救你的，只是……」我慌了，像一條蟲一樣在地上挪動掙扎。

「只是最后，你還是沒有救我。」

我哆嗦著說：「你……要是打死我，出去之后……工頭，工頭肯定會拿鞭子抽你，我爹也不會放過你！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你以后，也……也別想再讓我幫你挖煤了！」

劉子苦笑兩聲，分明早已干涸的眼眶卻有兩行淚淌了下來：「到現在你還覺得……有人能活著出去嗎？我也有愿望，就是想逃離這個鬼地方，回到我家里。

但這可能嗎？就算被救出去，還不是日復一日地繼續挖煤……我早已對這愿望徹底絕望了，你陪我一起死吧！」

劉子舉起石頭，似乎要將自己遭受的一切苦難發泄在我身上。

「可是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啊！」我聲嘶力竭地吼道。

劉子眼中含淚，舉起的石頭停在半空中。

「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他呢喃著重復這句話。

黑暗中，在礦燈的照射下，劉子渾濁的眼瞳閃動著，終見清明。

半響，石頭從劉子的手里滑落，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隨著這塊石頭落地，我的心也落了地，我仰面躺倒，我知道，我暫時不會死了。

劉子丟下了石頭，來到了我的身邊，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看著我，然后抱著我開始哭。

這一刻我忽然發覺，其實劉子一直都沒變過，他還是當初那個剛被拐來時會顫抖恐懼，會哭鬧的孩子，他只是太怕了，被逼著成為了磨牙吮血的動物。

我拍著他的后背，在這個逐漸黑下來的礦洞里，像哄孩子一樣哄著他，就像當初我哄的另一個孩子一樣。

那之后，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空氣中隱約響起機器轟鳴聲，微弱得像蚊子在飛。

但這聲音像一道曙光，象征著希望的到來。

這一刻，我與劉子干涸的眼眶里又一次擠出了些許淚水，我們都知道，聽到這聲音就代表，我們有救了……

在四個小時之后，虛弱的我和劉子終于被救了出去，老劉也被抬走，奇跡般的，他竟然也沒有死，只是嚴重脫水，已然昏迷休克，或許救援隊來的再晚些，他就真的沒救了。

此次的塌方影響太大，礦方沒能控制住局面，消息最終泄露了出去，消防隊得知后，第一時間趕來救援，同時來的還有記者和警察。

畢竟在此之前，沒人想到會有那樣巨大的爆炸聲，會有那樣大的動靜。

14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頭上包著紗布，身上插著輸液管，醫生剛給我做完血液比對說是看情況要不要給我輸血，好在我情況尚可，最終不需要輸血。

好像給我輸血比較麻煩，不需要進行輸血后醫生似乎也為此松了一口氣。

警察寧東坐在我身邊，拉著我那已經被洗的干干凈凈，沒有煤灰的手。

我沒有多猶豫，一五一十地將地下三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寧東，包括我與老劉如何放棄救劉子，如何跟老劉耗了三四天然后拼命，以及劉子如何救下了我，我又如何救下了老劉。

正這時，一個女警跑過來，趴在寧東耳邊說：「頭兒，有情況……」

寧東聽著，臉色越來越凝重，聽完他擺擺手，讓女警走開了。

他沉聲說道：「我們發現，這次礦井坍塌是人為的，有人在礦井的入口埋了大量黃色炸藥……」

說著，寧東看向了我，眼神有些復雜：「或許現在問你不太合適，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說話間，寧東在桌上放了一個我極為眼熟的東西。

——那個每天喚我起床，陪伴了我數年之久結果在最關鍵的時刻失靈，提前數小時響起的小鬧鐘。

我嘬飲著熱水，沉默了片刻后直視著寧東的眼睛回答：「我知道，我也知道是誰埋下的炸藥。」

「那是……另一個和劉子一樣被困在這里的煤奴，當然了，也和我一樣……」

我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