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我們畢竟是多年前的鄰居。」韓父對中年男子道，「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竟然因為這件事再見面。」

「你不知道當年我們為什麼搬走嗎？」中年男子道，「要不是你家二小子老是騷擾我家香香，我們能搬走？真是冤家路窄，十幾年了，沒想到又受到你們家的二次傷害！」

看來中年男女是田迎香的父母，得知女兒受到傷害，便趕過來討要說法，不料見面卻認出是舊時鄰居。

田迎香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小區，長大后居然又租住在了這里，真是奇怪的緣分。

「一家子都是精神病，為什麼還要放他出來害人？」田母怒道。

我看到韓母的臉色白得嚇人，正考慮制止眼前的吵鬧，韓母卻突然「撲通」一聲跪到了田迎香面前，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香香！」韓母喊道，「問安傷害了你，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管教無方，你不要怪他，他真的不是壞孩子……」

田迎香始終不發一言，雙手使勁捏著衣角，眼角處卻泫然欲淚，不知想起了什麼，之前的憤怒早已蕩然無存。

12

跟著我一起來的肖魅，把田迎香拉到了一旁。

「我真的沒想到會是他……」田迎香露出痛苦的表情，「小安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的意思是……小時候韓問安并未騷擾過你？」我問。

「那時候我還小，大概五六歲吧，在我的記憶里，小安是一個很友善的小男孩，總是笑呵呵的。我小時候有段時間臉上長了很多痘，別的孩子都不帶我玩，只有小安總是陪著我。」田迎香道，「可是大人們都說他是壞孩子，不讓他來找我玩，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我能猜到原因，或許是對韓家精神病遺傳史的偏見，尤其是對有暴力傾向的韓問健的忌憚，又或許是好事之徒的挑撥，才造成了兒時玩伴的分離，但這些原因對田迎香來說未免太過殘酷，于是我保持了沉默。

「我現在心里真的好亂。」田迎香擦了一下眼角滴下的淚，「知道我為什麼要買那個小熊嗎？因為那是我小時候最愛的布偶，經常抱著它睡覺，在爸爸突然說要搬家那天，我把小熊偷偷送給了小安。家人從沒和我說過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小區的事，可我長大后卻又回到了這里，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兒時的小熊，所以又買了一個，卻沒想到……」

肖魅默默遞過一張紙巾，田迎香捂著眼睛繼續道：「雖然小時候的事情有很多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小安的樣子我一直都記得，畢竟他是我兒時最好的伙伴。我真的不敢相信小安會變成精神病人，在我心目里，他永遠都是那個笑呵呵的小男孩。可是我又的確被他襲擊了，難道他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

田迎香已經陷入痛苦無法自拔，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經過一番努力，我們勸散了眾人，離開了小區。

「頭兒，你覺得韓問安是認出了田迎香嗎？」肖魅問我。

「畢竟過去了十幾年，田迎香認不出韓問安，韓問安又怎能認出田迎香？」我嘆道，「何況，韓問安在行兇時不具備刑事責任能力，也就是說他當時沒有正常意識。」

「難道是田迎香手里拿著的小熊勾起了韓問安的回憶？」

肖魅問。

「看到小熊，就要去襲擊，是不是有點牽強了？」我分析道，「何況作案工具呢？還有那張紙條呢？」

「你相信他是因為性沖動襲擊田迎香嗎？」肖魅問。

「再去看看韓問安吧。」我緩緩道，「不知道他好點了沒有？」

我和肖魅帶著韓母買的小熊來到了靜安醫院。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韓問安的情緒平靜了許多，卻顯得更沉默了。

「精神病有很多分型。」主治醫生告訴我們，「不是所有的精神病都會攻擊別人，即使是躁狂癥患者，傷害別人的機率遠小于自傷自殘。」

這多少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猶豫著道：「可是一般人都覺得精神病人會傷人。」

「這就是一種世俗的偏見，人們往往害怕精神病人傷害自己，而選擇躲避。」醫生道，「其實配合治療，精神病情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大多數時候，他們和正常人并無二致，他們也努力想做回正常人，但來自正常人的刺激又容易使他們不正常。」

我想象著韓問安幼時的模樣，「如果一個孩子小時候很正常，卻突然患精神病，會是什麼原因呢？」

「精神病的成因極其復雜，如遺傳因素、環境影響、心情變化等。」醫生道，「另外，還有遭遇強烈的刺激……」

「強烈的刺激？」我重復了一遍。

13

為了搞清楚韓問安的過去，我當著他的面，拿出了小熊。

韓問安死死盯著它，原本呆滯的眼神突然變得機靈了起來。

「小熊！」韓問安朝我伸手，肖魅將小熊遞到他手上。

「小安。」我看著韓問安，「你還記得香香嗎？」

韓問安像是愣了一下，側著頭重復道：「香香？」

突然他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開始喃喃自語著：「香香，香香……」

兩行眼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眼里流了下來，我們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