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照片中，韓問健歪著頭倒在地上，家具、墻面和地板上大量噴濺的血跡。

案發地點就在韓家，根據韓父韓母兩人的筆錄可知，當時韓問健精神病發作，拿菜刀揮舞，韓母在正面苦口婆心勸說，韓父繞到韓問健身后奪取菜刀。可他遭到韓問健的強烈反抗，父子倆扭打在一處，菜刀最后雖到了韓父手上，可卻不知怎麼劃到了韓問健的咽喉。

我仿佛看見一道鮮血噴薄而出，灑滿了韓問健和父母弟弟生活過的家。

這一幕被六歲的韓問安悉數收于眼底，他一定是被嚇傻了，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韓問健轟然倒地，他的嘴里才楠楠自語著「殺人了」，那個活潑可愛的兒童，從此以后成了一個傻子。

「所以韓問健并非傳聞中的自殺，而是死于韓父之手？」我的驚愕溢于言表。

肖魅遞過來一份當年的判決書，韓父因過失致人死亡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小黃拿過筆錄看了一遍，也露出震驚的表情，過了一會才問：「韓父是為制止韓問健行兇，能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衛，或者認定為意外事件？」

「如果韓問健不是正在實施侵害，韓父只是擔心他會傷到自己或傷害別人，恐怕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衛。」我努力讓自己變得鎮定，「韓問健的死亡與韓父的行為之間具有因果關聯，也不能認定為意外事件。法院定性為過失致人死亡，但考慮到具體情況，判處緩刑，是比較客觀的。」

小黃想了一下，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韓父母已經受夠了韓問健的折磨，所以干脆借機將他除掉呢？」

說完，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17

我沒有再聯系韓家父母，而是做了另一件事。

我聯系了社居委，召集小區的部分居民，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公益講座。

主講人是我從靜安醫院請來的主治醫生，在我和肖魅去醫院看韓問安時，便向他發出了邀請，他欣然應允。

在社居委的會議室里，主治醫生介紹了精神病的類型、誘因、表現及危害等，重點分析了精神病人向家庭、社區及社會回歸過程中的阻礙。

人們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講座，表情均有所觸動。

講座進行得非常成功，我掃過那幾個愛看熱鬧老年人的身影，不知他們此時有何感想？

醫生突然打開了臺上的后門，一個女生慢慢走了出來，正是田迎香。她牽著韓問安的衣袖，韓問安手上抱著小熊，臉上依舊是憨厚的笑，兩人靜靜地站到臺中央，仿佛是這場講座的一個生動注腳。

大家紛紛鼓起了掌，不知道是為醫生的精彩講座而叫好，還是為這麼多年來的偏見而感到愧疚，或者什麼都不為，僅僅是簡單的感動。

突然，我感受到臺下的一雙目光，那是韓母含淚的雙眼。

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我仿佛聽到了千言萬語，也是在那一剎那，我才終于放下了這麼長時間來心里的重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