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臉卻一直對著我。

直到走遠，他整張臉轉到了后背，還是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頭皮發麻，匆匆往前走。

終于到了人事部。

辦公室里，只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她穿著人事部的白襯衫、灰色西褲制服，看起來挺親切。

得知我來辦理離職，小姑娘利索地拿出表格，讓我填寫。

離職理由，我想了想，準備寫下：個人無法勝任工作。

就在這時，我發現，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面帶詭異的微笑。

我忽然想到，如果這張表格填寫出錯，她會阻礙我離職嗎？

「離職理由，如實填寫就可以哦。」小姑娘見我執筆猶豫，提醒道。

而我看到，她說完這句話后，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皮，是從下向上翻的。

她不是人類！

我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麼辦？離職理由要怎麼寫？

在正常世界，員工申請離職，只要上級審批通過，不管理由是真實的還是胡編的，只要用人部門放人，不會有被人事部卡住的情況。

但現在，顯然不一樣。

也許，它們還沒有足夠理解人類。

它們以為，員工申請離職，由人事部掌握大權。

如果是這樣，那我填寫的理由，就需要得到這個小姑娘的認可。

我回想起當時看到的招聘要求：

「20-30 歲，形象良好。

普通話標準，口齒伶俐，能吃苦耐勞。」 

按直線邏輯，我能通過應聘，必然是已經滿足上述條件。

有什麼理由，既不違反這些條件，又能讓我面前的「它」判斷，我確實不適合這個崗位？

這時，墻上的壁掛電視在播放一條本地新聞。

我靈光一閃。

在表格上寫下一句話，遞給小姐姐。

「我是外地來讀書的大學生，雖然普通話沒問題，但我發現咱超市里很多顧客是本地人。

「他們只會說方言，我聽不懂，無法交流，所以，為了超市業績考慮，我不適合這份工作，特意申請離職。」我說。

小姐姐整個人定定地看著我。

不，應該說，她整個人都定住了。

甚至看不出她在呼吸，眼珠子也一動不動。

我提心吊膽。這個理由能通過嗎？

足足等了 5 秒，小姐姐像是活了過來，再次露出標準笑容。

她拿起印章，往表格上一敲。

「祝你找到更合適的工作。」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辦完手續，走出人事部。

立即逃也似的跑出去。

「我成功了！」我幾乎是帶著哭腔，跟顧妍匯報。

顧妍謹慎地確認了我的身份，才激動地跟我抱在一起。

接著，我們沿著安全出口箭頭相反的方向，向另一邊的收銀臺走去。

路上，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那個員工守則 app，竟然自動消失了。

8

逆向走過快 20 個箭頭，我們看到了另一個收銀臺出口。

突然，一個黝黑精瘦的農民工模樣的男人攔住了我們。

「那個……你們好，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個？」

我和顧妍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尷尬笑笑，從兜里掏出一張平整的錫紙，遞給我們看。

「這個是什麼牌子？我女兒今天生日，叫我買一盒這個牌子的巧克力，這是上次同學生日分給她的，她們班同學都愛吃這個，她也想買一盒，分給同學們吃。」

顧妍瞄了一眼，說：「這叫費列羅。」

男人愣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機，打開手寫板，遞給顧妍。

「能不能幫我寫下來？」

顧妍和我對視一眼，似乎征求我的意見。

我小聲說：「他……應該是人類……」

如果是偽人，直線邏輯，應該是去問導購員。

而人類有自卑感，對于這樣的問題，有人可能會感到不好意思。

所以，他攔下了我們這兩個看起來面善的女大學生。

顧妍在男人手機上寫下名字，還給男人，男人又連聲感謝。

「叔叔，等下你到這邊買單吧。」顧妍指了指后門的收銀臺，「正門那邊，經常要排很長隊，還有人忽悠你抽獎，其實都是騙人的。」

「哦，這樣啊！好，謝謝你。」

男人面帶笑容走了，顧妍目送男人離去的目光，臉色復雜。

這是有個小女兒在等他回去過生日的父親。

我拍拍顧妍的肩膀，「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走吧。」

我和顧妍從后門收銀臺，離開了超市。

沒有人阻攔我們。

「這樣就結束了嗎？可以回到正常世界了嗎？」

我回頭看了超市一眼。「幾乎 99% 的人都從正門離開，難道那些人，都會被它們替換？」

顧妍蹙起眉頭：

「應該不至于，既然官方能利用規則來暗中提示人類自救，被替換率應該在官方可控的范圍。

「后門離開，大概只是其中一條提示，也許還有我們沒注意到的其他逃生方式。

「而且，現在到底能不能回到正常世界還不好說，我們趕緊到外面看看。」

「嗯。」我點點頭。

雖然我們離開了超市，但還在購物大廈負一層。

我們要到一樓，找出口離開。

突然，室內四面八方同時傳來了響亮的音樂。

「Left!Left!Right!Right!

「Go,Turn around!

「GO,GO,GO!」

大樓里的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音樂來源。

各層的每個喇叭都在齊聲播放這首歌。

這是《兔子舞》，幼兒園經常用來做早操歌。

我卻突然想起，在宿舍遇到假顧妍時，她詭異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