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座上倒著一只已經現出銅綠的小小神像,一只古舊的金碗,一束被紅繩系著的頭發,以及其他我不認得的事物。
李英真喜歡收集這些古怪的玩意兒,她說過,對泰北民俗的興趣是她來泰國當志愿者的動力之一。
看這樣子,村長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那盤已經熄滅的炭,不多,燒得發白,車里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荔枝被燒焦。
炭渣里面有些燒碎的紙灰,還有一根細小的黑色東西。
我用手指捏起,像是一截不足半厘米的鐵刺,一頭還是尖的,留著溫熱。
我打開后備箱,有一些已經切碎腌好的野味,大概是從村民那里買的。還有半袋子從我那里拿去的炭,和一些她帶來的韓國燒酒。
這些東西,顯然是李英真為了晚上的燒烤聚會而準備的。
一個準備參加燒烤聚會的開朗女醫生,怎麼會突然燒炭自殺?
我再次看向威通,他見我看他,轉過身去,似乎有意避開和我的目光接觸,與平日的態度迥異。
我走到威通面前,說:「村長,你是不是在找什麼?」
「沒有啊!」他否認,但語氣牽強。「沒有。我沒找東西,我翻李醫生的車是看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可疑?你是懷疑……她不是自殺?」我步步緊逼。
「她……嗯……像是自殺。」威通停了停說:「泰國燒炭自殺的很常見。但是……」
「但是什麼?」我想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尋找疑點,應該能說出些一二才對。
可威通說不出,只是支支吾吾地否認自己在找東西,卻看不出一個準備好了聚會食物的人突然自殺是件多麼矛盾的事。
李英真不可能是自殺。
如果威通在她車上找東西,她的死會不會和威通有關?
這話我無法直說,畢竟我是個外來者,警察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昆頌大概是聽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村長拉到一旁,悄悄跟他說話。
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看威通的神色,似乎在猶豫。
兩人說了一會兒,又互相看了一眼,仿佛下了決心。
威通走到我跟前,左右看看。這村子里本來就人煙稀少,連日下雨,村口空無一人。
「趙醫生,」威通停下來,看看昆頌,昆頌朝他點點頭,「到我家說吧。我……我的確是在找東西。」
「什麼東西?」
2
威通沒回答,招呼我們把尸體搬進皮卡車的車斗,蓋好雨布,又把李英真的豐田車門關好,停到皮卡車后面,調了個頭,讓人看不到破了的車窗。
之后三人來到威通家,他關好院門,把我們讓進客廳,又關上門窗。
「村長,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威通看看我和昆頌,似乎在考慮從何說起。
「我……有一塊婆羅門陰牌,借給了李醫生。我知道趙醫生你可能不會相信這些東西,但信奉婆羅門教在這個村子是已經延續了幾百年的習俗。」
我點頭表示明白。
宗教信仰這種事,即使我自己不信,我也不會阻止別人信,更不會對于信奉者有什麼偏見,所謂入鄉隨俗麼。
「我今早出門,回來時看到昆頌在村口,才知道李醫生死了。我非常害怕,怕這和我那塊牌有關系,就在她車上到處找,可沒找著。」
威通從口袋里掏出一根鏈子,鏈子頭上還系著一個裂成兩半的殼子。
「這就是那塊牌。」他抖了抖鏈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不,應該說,這是包著那塊牌的殼,牌不見了。」
「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接過鏈子,金屬質地,兩片分開的玻璃殼被一圈銀皮包裹,里面油膩膩的,沾到我手上,散發出難聞的臭味,和我在李英真車上聞到的氣味很像。我搓著手指問:「這什麼?」
「是……尸油。」威通說著遞給我一張紙巾,「我在李醫生的腰上找到的,就拿了回來。這東西非常邪門,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我趕忙把鏈子還給他,接過紙巾拼命擦干手,可那股讓人作嘔的尸臭味卻久久不能消散。
「沒事的,趙醫生。」威通把殼子收起來,「牌不在了,其他的東西沒什麼法力的。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覺得這可能和李醫生的死有關系。關于這塊牌的來歷,我從來沒和別人說起過。」
威通說,這事發生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考桐村后面的山上,有一座寺廟,香火旺盛。
這座廟的住持是一位有道高僧,人稱龍婆晶,據說有預知未來的本事,信眾無數,甚至很多清邁、曼谷的信眾也來這個小山村的寺廟朝拜奉香。
龍婆晶時年六十有三,性情淡薄,每日只管念經打坐,鮮少與普通信眾來往。但山下考桐村中,有一個叫阿善的小伙子,卻似乎頗受龍婆晶青睞,時常被叫到廟里交流佛經,并幫著操持各種法事。
阿善當年二十出頭,因為沒有什麼賺錢的本事,就在村中務農,母親早亡,生活貧苦。自從某次上山朝奉被龍婆晶看中以后,幾乎成了龍婆晶的代言人。
龍婆晶制作了一些佛牌,交給阿善去售賣,因為名聲在外,價格比普通佛牌要高出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