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
「二十年前,龍婆晶過世的時候。」
「哦?」
「當年我參加了龍婆晶的葬禮,負責給龍婆晶穿法衣,他的臉也是這樣的桃紅色,身上也軟得像是根本沒死。我以為那是龍婆晶的道行高深所致。可這個李醫生……」威通慢慢搖頭。
我用威通準備的刀從李英真身上取了一些組織,用簡易的化驗裝置進行化驗。隨后又取了一些骨頭、肝臟進行化驗。因為設備材料的限制,我只能做出似是而非的判斷。
最后的結論是,李英真死于中毒,她骨組織的毒理反應尤其強烈,我甚至聞到一股之前在她車里聞到的怪味,像是荔枝燒焦的氣味。
可這毒是哪里來的?
我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在燒炭盤里看到的不足半厘米的鐵刺。我讓昆頌把炭盤拿回來,撿出那根鐵刺給他們看。
「這是……」威通接過鐵刺,一頭磨得尖尖的,四四方方,在燈光下泛出幽光,像是抹了一層油,「這是釘子啊!這是……棺材釘!」
「為什麼這里面會有棺材釘?這是,反降用的法器?」我問。
威通只是瞪著眼,慢慢搖頭,像在思考什麼。
他想了半天,突然閉上眼,錘胸頓足地大罵:「我的牌!我的牌啊!!」
「牌怎麼了?」我問。
「牌……」威通說話的聲音幾近痛哭,「這牌……這牌,沒了……」
「怎麼會沒了?」我扶著他的肩膀問他,「你怎麼知道牌沒了?」
「那根棺材釘,就是牌里的。這種婆羅門陰牌,就是用骨灰、尸油混合成泥,再在里面嵌入棺材釘,用模子壓出形狀,讓高僧加持而成的。否則平白無故哪里來的棺材釘?這李英真打開了包殼,把牌拿了出來!她為了做反降法事毀了我的牌!這個死婆娘!」
威通越說越氣,竟然拔出槍拉開槍機,就要對著尸體開槍。
我慌忙抓住他的手,說:「村長,你別沖動。你這樣朝尸體上開槍,警察來了你說不清。醫療志愿者是政府派來的,她又是外國人……」
威通聽我說完恢復了理智,收起槍,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
雖然威通猜出了陰牌的去處,可還是沒解決關鍵問題。李英真到底怎麼死的?
9
我看著炭盤,又看看手里的棺材釘。
裹在陰牌里的棺材釘既然在炭盤里,那塊骨灰和尸油做成的牌十有八九已經碎掉,并被炭火燒成灰,和炭渣混在一起,分不出來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塊牌本身就有毒。
我從前做法醫時,曾經看過一些毒理資料,有論文提到過,某些中毒癥狀會導致死者的骨頭含有未代謝凈的毒素,而這些毒素在一定條件下,例如加熱,會重新具備毒性,并隨空氣揮發,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下致人死亡。
所以,這塊用骨灰做成的陰牌,會不會就是李英真死亡的原因?做那塊牌的骨灰里會有毒嗎?李英真多半拆開了這塊陰牌,卻因為炭的加熱而使牌里的毒氣散出,死于非命。
我讓昆頌找來一只雞,把剛才取出的李英真的骨組織燒成灰,再混在飼料里喂給雞吃。不多一會兒,這只雞就兩腳一伸,抽了幾抽,死掉了。
這骨頭里真的有毒。雖然這些毒素經過李英真的代謝已經沒那麼強烈,可毒死一只雞還是綽綽有余。
至此,我已經可以百分之九十確認,李英真死于陰牌燒灼后的揮發物中毒。
她與阿善爭斗意外殺死對方后,發現阿善給她們做了鬼降,于是想憑借自己對降頭的了解做一個反降,結果在車中做法事時,卻被燒化的陰牌毒死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件事,仿佛一切都有冥冥的天意。李英真和素莎玲本是無辜的,可他們將阿善弄死的那一刻,卻也把自己置入了深淵。
我將這一切解釋給威通聽,他也直嘆氣,又不停搖頭。
雖然我知道他迷信又愛錢,可要是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大概他也不會拿那十萬泰銖吧。
既然判斷出了李英真的死因,剩下的只能是等待了。警察來了,自然會按我們提供的線索去檢驗,真相浮出水面是遲早的事。
我們回到餐桌上,拿著筷子卻食不知味。
「這果然是塊邪門的牌。」我說:「村長你當年受了這牌的好處,它卻要用索人性命的方式被供奉。這性命原本有可能是你自己。」
威通不斷點頭又搖頭,仿佛自己僥幸度過一個劫。
我們又談了一些關于牌的事情,三人唏噓不已。
談到最后,我卻始終想不明白,一塊骨灰做的牌為什麼會有毒呢?我想起一個細節,于是問威通。
「以你對龍婆晶的了解,你覺得他會做這樣邪門的陰牌嗎?」
「這個嘛……我說不清楚。理論上是不會,但是……說不清楚。」威通顯然是沒有把握確定這塊牌一定來自龍婆晶,「可這牌的確是阿善賣給我的,也的確靈驗無比。阿善如果不是從龍婆晶的遺物中找到的這塊牌,它又是怎麼來的?」
「我記得你說過,阿善是龍婆晶去世后一段時間,才把這塊牌找到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