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走了,廠里保安的工作就空出來,只要你愿意工資減半,傷好了就過去接替老王。」
孫步平咬咬牙,開口道:「成,我干!」
「行,那你休息,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說完,曹天望拿起果籃離開了。
這個果籃,是曹天望留著要送給女兒班主任的。
曹天望覺著空手過來探望人不好意思,就順路拿了一個果籃。果籃從來,也絕不會屬于孫步平。
三天后,孫步平回到工廠繼續上班。
廠子還是那個原來的廠子,可身邊同事看孫步平的眼神,再沒有了往日的尊敬。
一來,是因為孫步平擠走了老王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出來老王是因為孫步平才走了。二來,一個保安,不值得這些人報以尊重。
孫步平逐漸被孤立,再沒有人向他請教問題,再沒人愿意和他一桌吃飯。
為了和同事搞好關系,孫步平開始學著抽煙,學著喝酒,學著打牌。往日的勤奮與上進,隨著那三根斷指一起,都被呼嘯著卷走了。
一年前,孫步平的妻子終于和他離婚了,理由是她受夠了孫步平醉酒后的拳打腳踢。
女兒以全力復習高考為由,兩年沒和孫步平說過一句話,父女倆唯一的聯系,只剩下每個月的銀行轉賬。
有天喝醉了,廠里的財務告訴孫步平兩件事。
第一件事,當年老王之所以被曹天望給攆走,是因為孫步平愿意拿比老王更低的薪水。
第二件事,這幾年廠里效益不好,老板準備裁員,廚師、清潔工、還有保安是最先考慮裁掉的崗位。
在曹天望看來,每月拿三千的保安,和每月拿兩千的保安,并沒有什麼區別。
那天,孫步平喝了很多酒,然后把自己關在狹小的保安室里大哭了一頓。
孫步平突然感覺很委屈,很窩囊。他看著自己右手那三個突兀的斷口,隨之而來的就是無以復加的恨意。
當年,他是廠里最優秀的操作工,替曹天望勤勤懇懇干了這麼多年,沒提過一次加工錢。
他的三根手指算是為了曹天望斷在廠里的,可曹天望卻從未表示過一絲歉意,就連當年治手的醫療費,也是從老王的遣散費里扣下來的。
按照財務說的,這兩個月內,曹天望就會公布辭退人員名單。既然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孫步平決定用這最后的時間,做點什麼。
孫步平走出保安室,看了眼黑漆漆的工廠,這才放下心來。隨后,他拿出手機,撥了兩通電話。
第一通打給女兒,女兒沒接電話,之后用短信回了孫步平一句話:「我在復習,有事嗎?」
孫步平嘿嘿地笑了會兒,用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吃力地在手機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好好復習,錢不夠了和爸爸說。」
第二通電話,孫步平打給呂錦程。
幾陣忙音后,電話那頭傳來呂錦程低沉的聲音:「喂,老孫,考慮好了嗎?」
「嗯。」孫步平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工廠,在確定周圍沒人之后,開口問道:「先說好,我能分多少?」
3.呂錦程
二十年前,雙水村發生了一起性質極其惡劣的聚眾械斗案。
起因是呂錦程他爸和隔壁為了爭奪一口水井,起了口角。當地民風彪悍,誰也不服誰,最后這兩家人干脆拉上親戚朋友在水井旁打了一架。
一共五十多人的聚眾械斗,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這一架打得轟轟烈烈,昏天黑地,連鎮上的武警都出動了,才把這兩撥人分開。
這場械斗一共造成兩死,二十五傷。
其中一名死者,是呂錦程的母親。另一名死者,是被呂錦程他爸活活打死的。
呂錦程他爸因為組織械斗以及殺人,被判了死刑。
臨刑前,老漢拽著呂錦程的小手,淚眼婆娑地囑咐他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別像自己一樣在村子里混了大半輩子,最終落得這麼個下場。
但呂錦程卻不這麼想,呂錦程覺得他爸就是個笑話,他不想活得像他爸一樣。
呂錦程初中畢業后,因為付不起學費,就沒再念書了,跟著同校另外兩個混子,一起去鎮上討生活。
三人關系不錯,拜了把子,大哥徐挺,二哥王全,呂錦程年紀最小,甘作小弟。
這麼年多,兄弟三人洗過碗,擦過地,干過苦力,也被人騙過錢。
當時,載客面包車剛剛在國內興起。一輛面包車,帶上小板凳往里一湊,一般能塞進十多人。
相比起價格昂貴的出租車,以及每天發不了幾趟還不一定準點的公交車。這種載客面包車似乎更被大眾所接受。
鎮上遠郊有座六峰山,不知為何突然火爆起來。有不少人專程帶著親戚朋友,前往此地拍照爬山。
正巧,徐挺早年間開過車,他們三人一合計,覺得開面包車是個賺錢的辦法,還不辛苦。
三兄弟先是花錢租了一輛面包車,原本想著開黑車拉客掙錢。
但干了一段時間,呂錦程嫌來錢太慢了,他琢磨了一晚上,想出了一個來錢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