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全家都很愛買彩票。
就在上周四,我媽買的雙色球,中了一等獎,八百四十五萬。
可我們卻高興不起來。
我弟弟從臥室里出來,陰著張臉。
他問我爸:「彩票可以代領嗎?」
我爸和我相視無言。
傻子都知道,死人,怎麼可能領彩票。
1
「怎麼辦,想個招。」
我爸整個人看起來躁動不安。
他不時扭頭看看我媽,指尖的煙夾不穩,煙灰撲簌撲簌往地上掉。
我弟通紅著眼,「還想個屁,人都死了,警察肯定馬上就來!」
我爸從沙發上跳起來,撲過去想打他。
「你報警了?」
我弟一個大跨步沖上前,撕住我爸的衣領。
他身高一米九,二百一十斤重,又黑又壯,我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掐住我爸脖子,手上一用力,我爸就跟只小雞崽子一樣被他推到了沙發邊。
我爸狼狽栽倒在地,手撐住沙發拐角,一只手不小心碰到了我媽的腳。
「什麼情況?!」
他突然驚聲尖叫。
我和我弟都被嚇了一跳。
我們看向我爸,發現他的臉瞬間刷白。
「你媽……她的腳怎麼還是熱的?!」
話音一落,我和我弟冒了一身冷汗。
「什麼意思?」
我干澀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屋子里聽起來古怪又詭異。
我爸慌張地從沙發邊跳起來,快步沖到我的身邊。
他眼中滿是血絲,兩頰凹陷下去,像只渴血許久的僵尸。
「她……她的腳還是熱的,還軟著!!」
雞皮疙瘩順著我的腳跟蔓延到我的后脖頸,我不自覺地瞪大眼睛。
「怎麼可能?」
我弟也不相信,「你少騙人!」
可我倆都知道我爸那副模樣不像是在說謊,反倒像是被嚇壞了。
于是我們不約而同扭過頭去,看向安穩躺在沙發上的媽媽。
仔細一看,我們才發現許多令人膽寒的細節。
我媽的皮膚,是那種正常體溫的人才有的暖黃色,不發白,更不發青。
她兩只眼睛閉著,看起來面部表情甚至有些安詳。
她看起來……只是像睡著了。
我弟突然爆發一陣尖利的喊叫。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只胳膊把自己抱住,徹底嚇壞了。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可能還是軟的!」
小時候我總愛和我弟弟看香港的僵尸電影,那時候他被僵尸嚇到的樣子,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邊吼邊叫,眼淚鼻涕全出來了。
我和我爸兩兩相顧,誰的表情都很驚悚。
「小楠,你去看看。」
我爸思索幾秒,沖我說。
「爸……我不敢。」
「我讓你去你就去!她已經是個死人了,還能跳起來咬你一口嗎!」
于是我萬分不情愿地挪著步子,直到走到沙發邊上,居高臨下地看我媽的全貌。
仔細打量,死人身上帶著的腐朽氣息才慢慢顯現。
她的眼眶凹下去了,眼皮子耷拉著,眼底青黑。
也許她本來就是這副模樣?
雖然皮膚還未發青,但她的嘴唇是壞了的豬肝色。
等等……她以前是什麼樣子來著?
我也混亂了,但我確定,我媽的確斷了氣。
我再三確認,告訴我爸,是死了。
我爸長出一口氣,腿一軟,也學我弟弟一樣癱坐在地上。
平復了好久,他才問我和我弟。
「那……那個彩票呢,怎麼辦?」
我弟亂蹬著兩條腿,聲嘶力竭。
「我早跟你說了她那張彩票中了一等獎!你為什麼幾天不著家!自己女人有病了都不知道讓她死在家里!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不知道彩票得本人去兌嗎?」
「媽的,現在問怎麼辦,涼拌!」
我爸怒火中燒,但他沒有發作,我弟的話,雖然難聽,但都是事實。
這下,八百多萬我們誰都拿不到了,它被死人攥在手里,以后還得帶進棺材里。
2
我們全家都愛買彩票。
這個習慣還是從我爸那兒學來的。
自打我記事起,記憶中就總有那麼一家彩票站,老舊的打票機器,還有圍在彩票分析圖周圍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們的面容各異,但都有相同的神情。
那種迫切和癡迷,曾在幼小的我心底刻下深深的烙印。
小時候我爸拉著我的手,我看他掏出一個厚厚的本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算式。
他看那些數字的眼神都在冒著精光。
「為什麼大家都愛買彩票,這明明比我考試考雙百還要難。」
我考過好幾次雙百,可我爸的彩票,連五塊錢都沒有中過。
「你懂什麼。」
我爸白我一眼,下定決心,喊彩票站的老板給他打了五注雙色球。
「你考雙百是應該的,老子培養你一場,你不能沒點回報。」
我爸恭敬地接過工作人員扔過來的那張紙,小心翼翼地夾在他的本子里。
「彩票能和你考試一樣嗎,你考個一百能頂什麼用?彩票要是中了獎,那可是一輩子吃香喝辣的事!」
「一輩子吃香喝辣?這麼厲害?」
「那當然,你看,我現在花了十塊錢買了五注雙色球,明天一覺醒來,萬一中個大獎,那可是幾百萬上千萬呢!」
我被這個數字唬住,「上千萬?」
我爸臉上的肌肉不規律地抖動,「對啊,上千萬,夠老子花上好幾輩子!」
于是我和我爸一起,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彩票開獎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