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大不大度的問題麼?
「媽,我要報警。」
「你要干嘛?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我弟做作地哭了起來,他央求爸媽,又假惺惺地央求我。
我媽憤慨:「你弟這麼小,你當姐姐的居然要報警抓他,你安的什麼心!」
「媽,要是被拍的人是你,你會怎麼辦?」
「你不是沒有露臉嗎!就當那個人不是你不就好了!就那麼二兩肉你當哪個女人身上沒有!」
我的媽媽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事感同身受,就像她沒有被人霸凌過,所以不能體會被霸凌的人究竟能有多麼痛苦煎熬。
我看見我弟弟在角落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他以為自己打敗了我。
那天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我知道那樣做沒有丁點兒作用。
我回到臥室,再三思索,拿出藏了很久的溫度計。
收集水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我將體溫計里的水銀全部收集到一個注射器里,將它包好,小心翼翼地帶到學校。
我弟每個禮拜五會固定讓我給他和他的小弟買奶茶。
他的那杯分量最足小料加得最多。
我十分積極地去奶茶店打包好奶茶,然后在他的那根吸管上,滴了一滴水銀。
看著吸管管壁上附著的液體,我有些快意。
我弟接過了那杯插好了吸管的奶茶,我知道我的復仇邁出了第一步。
8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杯奶茶最后進了我媽的肚子。
我弟期末考試和外班學生互換答案,被監考老師發現了手機,全校通報。
我媽在學校挨了老師一頓罵,回到家,我弟弟乖乖地雙手背后給她賠禮道歉。
末了,孝敬了她一杯奶茶。
我是過了兩天才得知的這一消息。
我媽打那天之后的幾天里,突然嚷嚷著自己身體不舒服,她頭暈眼花,還老是想吐。
沒等我媽來得及去醫院檢查,這種不適逐漸消失,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天知道當我聽說那杯奶茶被我媽喝了時,內心有多麼駭然。
可隨即這種不安又消散的很快,她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于是我猜想那一滴水銀不至于讓她有生命危險。
她生龍活虎,罵起人來越發尖酸刻薄。
她甚至在氣急敗壞時,拿我被我弟偷拍裸照的事情要挾我。
「一個姑娘家家,一進家門就鉆到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和大人說話,不知道成天在琢磨些什麼!」
「學習學習不上進,做人都不會嗎?」
她踢開我的門,「誰允許你在家鎖門的?背著我們干些什麼勾當?」
我媽不知道哪里聽來的,十六七歲女孩子正是青春叛逆期,家長要進行正確的引導,多溝通多交流。
可是她的交流來得直接粗暴,根本不給人臉面和余地。
我正在換內衣,門被踢開的瞬間,我趕忙雙手抱胸。
「喲,還知道遮的,自己老娘有什麼避諱的……又不是沒被別人看過……」
我好恨。
好想她死啊。
晚飯時她讓我替她盛飯。
躲在廚房時,我盛著水銀的針管就放在口袋里。
我拿起,又放下,來來回回三四次。
可驚懼和殘存的理智說服了我,我最終沒有膽量實施。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我從過往的年級前五十掉到了一百。
我媽從家長會回到家,面色就十分陰沉。
她和我面對面對峙,我卻在氣勢上單方面地輸給了她。
因為她手機上公然放著的,就是那個我被曝光裸照的帖子。
她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網址,我的身體就那樣明晃晃被人隨意放大。
「原來你成績下降是有原因的。」
她陰陽怪氣,甚至有些揶揄。
「每天就是在干這些事?孟楠,你真惡心,以后出去別說是我生的你。」
9
學校的競賽一參加就是一個禮拜,我是全家最后一個知道我媽死的人。
進了家門我媽已經被擱置在了沙發上,她服侍伺候了半輩子的兩個男人都舍不得給她換一身干凈的衣服。
她的胸前滿是污漬,嘔吐物,血,眼睛也大睜著,似乎有說不盡的冤屈。
我一進門就跪倒在地,看著我弟和我爸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楠,不要怕。」
我爸扶我起來,只是跟我說,「是突發疾病,我們誰也沒想到。」
我弟弟也淚流滿面,在那之前我從沒見過他這樣。
是那種真情實感的害怕,還帶著點兒類似劫后余生的怔忪和遲鈍。
「為什麼不送醫院。」我問我爸。
他支支吾吾,老半天,說出一句,「沒來得及。」
他的話讓我想起許多。
我爸是一個總能想出許多思路奇特的借口的人。
我出生時我媽破了羊水,我被護士抱在懷里滿世界找家屬時,他才匆匆趕來,借口是鄰居老王的狗咬了他。
我媽發現他偷拿了她的四百塊錢買所謂的彩票中獎秘籍時,他的借口是自己老娘最近嚷嚷著嘴饞想吃羊肉。
我弟在學校惹了禍被班主任打電話告狀,要求我爸去學校面談時,他的借口是他的女兒今天訂婚宴當父親的脫不開身。
這次,他沒了借口,面對我直勾勾的眼神,他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