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死了!
一出臥室我就看到了餐桌上多出的那個人。
清脆的碰杯聲不斷。
我還聽見了不屬于我爸我媽的笑聲。
我爸一臉菜色的悶了一杯酒,臉上的表情極為生動。
像個鮮活的人,可我還是忘不了他剛剛猶如蜘蛛一般的詭異模樣。
他呲哈著一邊緩解白酒的辣勁兒,一邊叫我,「妞,過來吃飯。」
很自然,仿佛不記得剛剛他趴在我窗戶上的事。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跟著回頭,下巴上的黑痣隨著他溫和的笑容顫動著,「是曉?都長這麼大了?我外邊上班也不常回來,都有七八年沒見了吧。」
沒有任何不對勁,就像是長時間沒見過的長輩,跟我寒暄。
三叔朝我招手,「曉,過來吃飯啊。」
越沒不對勁,才更不對勁!
三叔不是已經下葬了嗎?怎麼能跟個沒事人一樣,跟我說話?
難道今天下午下葬的真的不是三叔?
我被嚇得渾身發麻,跟木頭樁子一樣站在原地。
我媽看我一動不動,眼中露出一絲緊張。
三叔「嗖」的收了笑容,「你怎麼不過來?」
「嗯、嗯、就來。」我牙齒直打顫,快步走到我媽身邊,緊貼著我媽坐著。
現在在場的人,只有我媽還看著像個正常人了。
我別無選擇。
三叔這才露出笑容,繼續跟我爸喝酒。
我看了一眼我爸,這才發現他頭上全都是汗,端著酒杯的手也在發抖。
像是很害怕三叔,又不得不裝作正常。
我爸他是不是也知道三叔已經死了?
但他不得不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樣子。
因為,不能讓三叔發現他已經死了嗎?
一只溫暖的手搭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是我媽。
她是我們一家三口中最鎮定的一個,仿佛對這種事游刃有余。
我看著她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我爸跟三叔喝的正值興頭上。
突兀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安曉,你在嗎?」
有人在門外叫我?
三叔的表情登時一變,陰測測的撇向我。
剛才只要我一表現出想下餐桌的意思,他就這樣瞅著我。
我硬生生在這坐了半個多小時,現在終于有臺階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也不管門外叫我的聲音多陌生了,連滾帶爬的從餐桌上爬了下來。
「三叔,有人找我,您慢吃,慢喝!」
我看了一直盯著我的三叔,有心帶我媽一起走,但她卻搖了搖頭。
嘴唇飛快的動了兩下。
小心?
小心什麼?現在最危險的不就是三叔嗎?
我不好硬拉我媽下來,怕三叔發現什麼端倪,只好自己一個人打開大門。
我表情微微一凝,「大禾?」
門外瘦高的男人憨憨一笑,「哎。」
5
我跟大禾是從小泥坑里打下的交情,他家就在我家隔壁,不過他高中上完就輟學了,他媽媽生病,他爸年齡又大了,他就輟學打工。
那之后,我們的聯系就漸漸少了。
有七八年,都是過年了匆匆見一面,打個招呼就完了。
今天怎麼會來找我?還邀請我去他家。
我頻頻回頭看向我媽,他們三個在餐桌上有說有笑。
大禾伸手關上門,「走吧。」
三幾步就到了大禾家,他家里很安靜。
我不由問了一句,「大禾,你爸媽呢?」
大禾沉默著沒回答,只是回身關上了門。
我望著他黝黑的臉,心底忽然間涌上一陣怪異感。
「大禾,我怎麼覺得你好像變了?」
長相變得不像我以前認識的大禾了。
大禾笑了一聲,「可能是天天風吹日曬的,老了吧。」
我干笑兩聲,坐到了院子中的椅子上。
我側頭看了兩眼堂屋,里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我垂下頭,無措的扣著指甲,主要是大禾一直在盯著我,盯得我不好意思到處亂看。
「安曉,你聽過一個傳說嗎?」大禾突然壓低聲音說道。
我有點蒙,「什麼傳說。」
「一個怎樣將死去的人復活的傳說。」大禾沒有什麼講故事的天賦,他在講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平平。
我卻瞬間如墜冰窟,我想到了三叔。
「怎麼復活?」我問。
大禾抬眼沖我笑了下。
傳說早年間有一位靈婆,她的兒子死在了天災之中,靈婆悲痛難忍,使用禁術,供奉邪神。
用她丈夫的骨血,替邪神塑造金軀,再刻上她兒子的生辰八字。
將她兒子的尸體藏在家中,而后邪神入棺,日日在它棺前,喚子姓名,邪神生靈便會以為自己就是那靈婆的兒子。
以此來蒙蔽勾魂使者,從而邪神替死,愛子即歸。
這不就是一命換一命的法子嗎?
大禾講完看我臉色不太好,就故意笑了笑,「不過是一個傳說,嚇到了?」
不是傳說,我已經親眼看見,死去的人回來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這樣干坐了一會兒,我家那邊響起開門聲,我連忙起身告辭。
大禾也沒阻攔,臨走時他說了一句,「安曉,明天你能不能再來看看我?」
我低聲應了。
等我回家三叔已經走了,我爸喝的爛醉,正趴在飯桌上打呼嚕。
我媽倚在我門前靜靜地看著我,「妞,大禾喜歡你,你曉得不?」
我怔怔的點頭,其實我看出來了,今晚他看我那眼神太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