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娘拉著我與阿爹離他遠遠的。
她最后扔下一句:「你要是敢回來,我拿斧頭劈死你!」
阿娘拉著我們就走。
我回頭看了一眼,阿弟站在原地,咧著嘴,望著我們笑。
他笑著笑著,忽然,邁開腳步,跟了上來。
23
阿娘回家就拿出了斧頭。
她把斧頭遞給阿爹:「你去,去殺了那個喪門星!」
阿爹將斧頭捏緊:「孩兒她娘,殺了他,大山是不是就不會再責怪咱們家了?」
阿娘道:「我怎麼知道?你看過哪戶人家有男孩兒敢去哭山的?你真是給我教出了一個好兒子!」
阿爹表情一頓,看向震怒中的阿娘,沒有說話。
他們爭吵的工夫,阿弟已經走回來了。
他把腐爛的動物尸骨往墻角一放。
看見阿爹拿著斧頭,也不怕,反而朝我們走過來。
他的舉動,很是異常。
這種異常,令人不安。
阿爹手心里冒汗。
他沖阿弟號叫:「你還有臉回來!」
阿弟充耳不聞。
他的目光,在我、阿爹與阿娘之間來回梭巡。
他問我們:
「為什麼我不行?
「我明明唱得很好。
「跳得也很好。
「就因為我是帶把的?
「連大山也嫌棄帶把的?」
24
沒有人回答他。
阿爹阿娘視他如瘟疫。
我呢?
我不知道答案。
我們沉默著。
這種沉默令阿弟發了瘋。
阿弟突然沖向阿爹,速度很快。
阿爹老了,遠不是阿弟的對手。
阿弟只是一撞,就將他撞倒在地。
阿娘驚叫起來。
我也嚇得魂飛魄散。
阿弟一把奪過阿爹手里的斧頭。
手持利斧,阿弟眼圈猩紅。
阿娘眼中滿是驚懼。
她做出防備的姿勢,顫聲問阿弟:「尒毛狗,你、你想做什麼?」
阿弟望著我們笑。
他的笑容瘆人得緊,阿娘臉色慘白。
阿弟陡然脫了褲子,牽起自己的牛牛,擱在磨盤上。
一斧頭剁了下去。
25
鮮血噴涌而出。
隔那麼遠,竟也噴到了我臉上。
滾燙的液體濺過來,血腥味頓時充斥鼻腔。
阿弟的叫聲,慘絕人寰,就連一向不拿他當人看的阿爹與阿娘都嚇得臉色慘白。
阿弟軟綿綿倒在磨盤邊,下面血流如注。
過了好久。
我感覺似乎是過了很久,我才聽到阿娘尖刻的咒罵聲。
她用惡毒的語氣,厲聲咒罵阿爹:「都是你教出來的,都是你的種,瘋子!他就是個瘋子!」
阿爹的褲襠濕透了。
黃色的液體發出腥臭味。
他像是嚇傻了,聽到阿娘責怪,竟然回嘴道:「他也是你兒子。」
這句話仿佛犯了阿娘的忌諱。
阿娘上前甩了阿爹一耳光:「你還敢頂嘴?剛剛讓你用斧頭殺了他,你干了什麼?斧頭都被搶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阿爹被阿娘戳了痛處,臉色一青,不甘示弱地反駁道:「是,我老了,沒用了,你呢?你好到哪里去?你不也老了嗎?你早都哭不回來東西了,你還有臉說我!」
阿娘沒想到阿爹竟然敢這麼說。
她氣得臉都白了。
她撲到阿爹身上,又抓又撓:「你竟然敢嫌棄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選了你這麼個男人!你給我滾!滾出家門!我不要你了!我要重新找一個聽話的男人!」
阿爹疲于防守阿娘的進攻,聽到阿娘喊他滾,終于怒了:「我滾?行!滾就滾,你以為誰愿意來你家?別做夢了!你也不看看你現在老成了什麼樣子?瞎了眼的男人也不會來你這兒!」
他倆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很快扭打在一起。
沒有人管阿弟。
他們都把阿弟給忘了。
只有我。
我慢慢挪到阿弟身邊。
阿弟的嘴唇白得嚇人。
我看向他的傷口處,那里血肉模糊,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很多很多,一直不停。
我的眼淚嘩嘩往下流。
阿弟嚅動嘴唇,氣若游絲地念叨著什麼。
我輕輕把耳朵附過去。
他嘴里喃喃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下輩子我不要當男孩兒,我要做女孩兒。」
我捂著嘴,哭出了聲。
阿弟睜眼看見我。
他眼神發直,嘴里依舊反復念叨著那一句。
直到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嘴唇越來越白,臉上血色全無。
他重新閉上了眼。
我眼睜睜看著阿弟斷了氣。
他最后說的一句話是:「姐,我疼。」
26
部落長老們來了我家。
扭打中的阿爹和阿娘被人分開。
阿爹被五花大綁,送上審判臺。
長老們一一列舉他的罪狀。
一,對妻子出言不遜。
二,對妻子動手相向。
三,對年老的妻子,橫加指責。
他不賢惠,不乖順,不守男德。
數罪并罰,阿爹被判絞刑。
族里做事從不拖沓,阿弟的尸體還未下葬,阿爹便被送上了絞刑臺。
阿爹哭著喊著求阿娘寬恕。
倘若阿娘肯寬恕他,族里尚能網開一面。
但,阿娘連去看他一眼都沒有,更別提原諒。
阿爹被吊死在絞刑臺上,族里大半男人被叫去觀刑。
是為了讓他們引以為戒。
家里一連死了兩個男人,我和阿娘的生活很快陷入困頓。
從前,拿饋贈去山外換取食物,一日三餐燒火做飯,洗衣挑水……諸如此類,全是阿爹和阿弟的活兒。
而如今,做這些的人都死了。
只剩我與阿娘,什麼都不會干。
我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27
阿娘說我已經十八歲了,尒秋天跟我同齡,孩子都生了一個,而我,卻連男人的滋味都還沒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