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是我爸還活著,或者我小叔還活著,就不用我爺去山上。
村主任說:「你自己小心點。」
我爺點了點頭,他跟在那些后生的后面。
等到天黑的時候,我爺才從外面回來,他手里抓著兩只大兔子,我爺笑著說:「這回好了,咱家有兔肉吃了。」
我爺的身上都是泥土,臉上也都是灰,他抓兔子的手布滿了像刀割裂的口子,那口子發黑,里面是泥。
我摸了摸我爺的手,他的手布滿老繭,像是老樹皮。
村里人的手好像都是這樣的。
我爺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看兔子的時候閃著光,好像又有盼頭了。
我從外面拿了稻草,鋪在地上,我爺用干樹枝在屋里圍了一個兔子窩,我爺把兩只兔子扔到里面,他笑著說:「這兔子一個月就能生一窩。」
我說:「爺,你咋抓到野兔的?」
野兔很聰明,跑得也快,很難抓到的。
我爺笑著說:「就那樣抓到的,大家伙幫忙。」
有了兔子,我經常去割草,拿回來喂兔子。
兔子長得很大,它開始挖洞生小兔子,一次生了六只,我第一次見到剛出生的小兔子,那麼小,連毛都沒有。
我爺笑著說:「再等幾個月就好了,這些兔子夠咱家過冬的。」
我點了點頭,家里的糧食越來越少,地里的莊稼也都死了,也不知道今年能收多少糧食。
第二天早上,我去喂兔子的時候,發現那六只小兔子都不見了。
我大喊道:「爺,你快來,咱家小兔子不見了。」
我爺從外面進來,我倆仔細翻了翻兔子窩,那六只小兔子都沒了,在兔子洞里,我發現一只小兔子腿。
我說:「爺,那六只小兔子被老鼠吃了。
」
我爺愣了幾秒,他嘆了口氣說:「沒事,小兔子沒了,還能再生。」
我爺話音兒剛落,我就看見那只母兔子,它把小兔子腿吃了。
我抬頭看了眼我爺,我爺說:「這東西怪,自己生的都吃,等下次它再生小兔子,咱就把小兔子拿出來養。」
我點了點頭,小兔子沒了,我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
08
又過了幾個月,我家的糧食已經吃得差不多,家里養的兔子再也沒生過小兔,我爺才知道,這兩只兔子都是母兔。
我每天只吃一頓飯,已經餓得頭暈眼花,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已經入冬了,山上的野豬,兔子就更難抓了。
我爺殺了一只野兔,他把兔肉端上來:「小生子,多吃點。」
我把兔肉放到嘴里吃,很香,我感覺自己很餓,非常餓,我爺又給我拿了野菜團子。
我說:「爺,你也吃啊。」
我爺咽了口口水,他說:「別管我,你先吃。」
我把兔肉送到我爺嘴邊,我知道他也很餓。
我爺說:「明天還進山,碰碰運氣。」
我說:「爺,你小心點,現在是冬天,山路不好走。」
我爺摸了摸我的頭,他笑著說:「知道,不用惦記我。」
第二天一早,我爺就出門了,他和村里的幾個年輕的后生去了山上。
我在村口等我爺,傍晚的時候,我就看見幾個年輕的后生抬著我爺回來,他身上都是血,還沒了半張臉。
我撲到我爺旁邊,哭著說:「爺,我爺這是咋了?」
村里的后生說:「我們剛進山,就碰見了野豬,那野豬足足有五六百斤,福叔被野豬咬了,快送鎮里吧。」
幾個年輕的后生合伙把我爺送到了鎮里的醫院,送來及時,我爺撿回來一條命,除了身上的傷,他的左臉沒了,左眼球都快凸出來。
給我爺看病,把家里唯一的驢賣了,家底都掏了出來。
我爺住了幾天院,就從醫院里出來,他的腿也被咬傷了,走路跛腳。
自從醫院回來,我爺像是變了個人,稍微讓他不順心,他就會指著我的鼻子罵:「要不是為了你,我能上山嗎?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還活著干啥?」
我爺把吃飯的盆摔在地上,發泄著他心里的不滿。
我縮在墻角,不敢說話。
我爺的左臉本來就很猙獰,都是疤痕,他一發怒,左眼球像是要掉出來,我很害怕。
我爺發完火,坐在土炕上抽煙,然后猛地咳嗽,他自言自語道:「我三歲的時候,爹死了,十七歲的時候,媽沒了。好不容易娶了你奶奶,你奶奶三十歲的時候沒了,我自己把你爸、你叔拉扯長大,又給娶了媳婦,結果呢,他們也死了。要是沒有你啊,我是一天都不想活。」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我知道他哭了。
我跑到我爺身邊,從后面抱住我爺。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感覺說什麼都很蒼白,沒用。
我爺長嘆了口氣,他說:「小生子,餓了嗎?」
我點了點頭:「餓了。」
09
我爺去給我做飯,做的飯清湯寡水,餓得我都沒精神。
家里剩下的那只野兔,不知道讓誰偷走了。
又過了一個月,我家一點吃的都沒有了。
我爺鄒緊眉頭,他說:「小生子,想不想吃肉?」
別說是肉,就是野菜我也愿意吃。
我說:「想,爺,你又要進山里嗎?」
我爺說:「不進山,去年我腌了點臘肉,我去把臘肉拿回來。」
我爺竟然還腌了臘肉?
我爺說完這話就出門了,他很晚才回來。
我家院里還多了一個稻草人,我說:「爺,你咋扛回來一個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