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冷不丁地發出神經質的笑聲。
我毛骨悚然。
見表哥陷入沉默,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你……愿意放下嗎?」
畢竟,在那場慘劇中,他失去了親弟弟。
表哥望著鍋下沸騰的火舌,激動地拍案而起。
「你知道拆遷隊的頭子是誰嗎?
「是仇志國!我們曾經的老鄉!
「我絕不會放下,我要向他復仇!
「車彤,請你幫幫我們,請你幫幫忙……」
他涕淚橫流,又跪倒在地,向我連連叩首。
我慌了神,連忙扶起他。
萬萬沒想到,仇志國竟然做出過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怪不得他對回鄉之事,如此害怕。
可如今是法治社會,這分明是違法犯罪。
「你放心,我們不殺人,只是想找他算清這筆賬!」
表哥兩眼發光地盯著我。
聽到這話,我暗中松了口氣。
幸好還不算喪心病狂。
讓仇志國出面,為當年一手鑄成的慘劇認錯,還是有必要的。
「怎麼幫……」
「仇志國的兒子仇曉龍,明天會進山游玩,把他帶來石榴村。」
10.
仇曉龍大學還沒畢業,曾在我們部門實習。
久而久之,我和他關系熟絡起來。
他并不會仗著父親是公司老總,就胡作非為。
這是他的優點。
他總是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掏心掏肺。
這是他的缺點。
「你保證,不會鬧出人命!」
「我保證,我只想引仇志國現身。」
夜盡天明,臘月二十六悄然降臨。
我的車已經被上了鎖,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
天一亮,我被迫站在了山道交叉口。
身后,那兩個梳著丫髻的小童,依然站在牌坊下,遙遙地注視著我。
是因為沒拿到我的紅包,所以心懷怨恨嗎?
如芒在背之際,一輛汽車從山道盡頭緩緩地出現。
「彤哥,原來你真的回老家了!」
仇曉龍從車窗里探出頭,笑道。
「是啊,你怎麼也來了?」
我有些心虛地應道。
「我也和我老爸吵翻了天,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了唄。」
他倒是輕描淡寫。
可他根本不知道,這地方埋藏著多少冤孽。
「我跟你說,這山道亂七八糟,差點兒迷路!
「幸虧遇到這兩個小朋友,把我帶了出來。
「今天就在老家采風算了,喂,你倆下車吧。」
梳著丫髻的一男一女倆小孩,推開后門,慢悠悠地下了車。
我驚得差點兒喊出聲。
「彤哥,你怎麼了?」
我猛然回頭,看向村口的牌坊。
那兩個小孩已經不見了。
轉眼間,他們出現在仇曉龍的車上。
甚至還把他引來了石榴村。
莫非,這兩個孩子……
仇曉龍笑嘻嘻地掏出兩個紅包:
「辛苦你們帶路了。」
兩張紅撲撲的小臉,笑逐顏開。
接過紅包時,他們露出了袖子里的手。
我再一次汗毛倒豎。
他們的十指,是折斷的狀態。
扭曲得難以形容。
仇曉龍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這時,兩個小孩笑了起來:
「別走了,你別走了——」
那聲調拉得很長,一如我進村之時。
仇曉龍說:
「好,不走了,就住村里。」
這樣回答,真的沒問題嗎?
但愿,這不是一條不歸路。
進入村中沒多久,村口就響起了敲鑼打鼓聲。
人流如織、魚貫而入,冷清一夜的村莊又熱鬧起來。
我連忙拉著仇曉龍,躲在一間屋子后面。
有個形容枯槁、渾身骯臟的老婦人被抬到了村中的空地前。
她宛如待宰的羔羊,四肢都捆在一根扁擔上。
是太奶奶。
11.
我心中火起,卻敢怒不敢言。
這群人,大概人性盡失,只剩仇恨。
不過,太爺爺去了哪里呢?
「彤哥,這是老家過年的習俗嗎?」
仇曉龍拿出了相機。
這時,太奶奶撕心裂肺地大喊:
「車萬富呢,我老頭子哪去了!」
有村民回答道:
「把你放出來,自然要把他關進瓦罐墳,等價交換!」
太奶奶厲聲地喝罵起來:
「你們喪心病狂!你們擾亂陰陽!你們要遭報應的!」
村民們絲毫不為所動。
只聽老姑最先開口說話:
「老家的習俗,五年一大祭。鄉親們,今年是第五年了……」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哭聲。
接著,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人祭!」
緊接著,所有人都附和起來。
「人祭!人祭!人祭!人祭……」
在如火如荼的聲浪中,老姑手握尖刀,走到了太奶奶身邊。
「祭我孫女車璇!」
「祭我劉家兒女!他們是活活地疼死的!」
「祭我兒,他連個全尸都沒有!」
老姑毫不猶豫地割開了太奶奶的喉嚨。
仇曉龍顫抖著放下了相機。
「這是在演戲,對吧?」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們對無辜者開刀了。
就因為好言相勸,要他們放下仇恨。
他們不但不領情,反而抽刀向弱者。
仇曉龍牙關緊咬:
「我要拍下來,我要報警!」
在他快門聲響起的瞬間,所有圍觀的村民,都看向了我們。
「糟了,忘關聲音!」
老姑手握尖刀,開始逼近。
我想拉著仇曉龍跑,可兩條腿竟軟得站不起來。
關鍵時刻,一股大力從身后傳來。
我們被一路粗暴地拖行,左轉右拐。
直到褲子磨破,屁股疼得沒了知覺,才停下來。
仇曉龍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他出去了,先在這里躲一下吧。」
我戰戰兢兢地仰起頭,看到一口沸騰的大鍋。
還有車璇。
這里竟然是表哥的裱糊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