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璇的臉像涂了一層蠟,慘白又瘆人:
「仇志國,當初你說,我陪你一晚,就放過全村。
「可你不但不肯兌現,還要殺我滅口。
「我好冤,我好冤啊!」
15.
比仇志國更震驚的人,是我。
車璇和仇志國之間,似乎還藏著難以啟齒的秘密。
仇志國猛地一怔,對村民們大喊道:
「對,我想起來了!是這賤人先勾引我的!
「她陪我睡覺,還賴著我,讓我帶她去城里過好日子!
「她想拋棄石榴村,才不是要阻止拆遷,她是個叛徒!」
車璇渾身劇顫,一時有些結巴:
「你……你胡說八道!」
圍觀的村民,紛紛地投來詫異又鄙夷的目光。
老姑的臉色,尤其難看:
「車璇,你為了討好他,和他睡覺!?」
車璇百口莫辯,臉色更加煞白:
「仇志國,你怎能倒打一耙……」
她求助似的望向我。
但我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面對著她充滿淚水,我張了張嘴,終是啞口無言。
「你們聽我解釋……」
車璇絕望地抽噎著。
老姑忽然大步上前,一耳光抽在她臉上。
「不要臉!」
冷冰冰的三個字,徹底地壓垮了車璇。
她絕望地坐倒在地。
「大家都在抗爭,只有你在賣身!」
「為什麼要用這麼下賤的法子呢?」
「看她面相,從小就一股騷勁兒,怪不得……」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每一聲討伐,都把車璇瘦弱的身軀,壓得更彎了幾分。
在這些村民眼中,她好似犯了天大錯誤。
仿佛犯下殺人惡行的仇志國,都不值一提了。
「我真的是想救大家、救村子……」
眾人的討伐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丫頭死不承認,真不要臉!」
「說不定是她惹惱了仇志國,其他人才遇害的!」
「原來她才是罪魁禍首,這賤人死一萬次也不夠!」
更大帽子扣了上來。
我用余光瞥向仇志國。
他的嘴角,正露出一絲殘忍且滿足的微笑。
「仇志國,你……」
「車彤,這些山溝里的愚民,固執又愚蠢。我們早早地離開這鬼地方,真是再明智不過啊!」
我承認,他沒說錯。
這些村民,徹底地瘋了,已經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
殺人犯堂而皇之的寥寥數語,就讓他們把矛頭對準了受害者。
惡毒的言語,像驟雨一樣傾瀉。
一股無比強烈的悲涼感,涌上我的心頭。
「車彤,抓緊機會,快跑!」
仇志國輕手輕腳地挪到我身邊,割開了繩索。
我甚至沒有勇氣拒絕他。
因為留在這里,下場可以預料。
在我趁著黑暗摸向越野車的同時,車璇也在踉蹌中走向那口沸騰的大鍋。
她坐在鍋邊上,望著我,喃喃說道:
「是我活該,咎由自取,人嫌鬼憎。
「彤哥,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救不了,救不了啊……」
她身子一栽,整個人跌入沸騰的鍋中,轉眼間了無痕跡。
對不起,可憐的姑娘,我也無能為力。
我只能做一個見證者,一個記錄者。
等離開這里,我會把這一切公諸于世。
讓該解脫的人好好地生活,讓犯下罪孽的人接受制裁。
這是我唯一不會背叛的原則。
車璇,愿你安息。
當越野車的轟鳴聲響起,村民們終于反應過來。
「仇志國要逃跑,抓住他們!」
他們瘋狂地敲打車玻璃,但為時已晚。
路虎強勁的動力,帶著我們絕塵而去。
16.
村口越來越近。
仇志國叮囑道:
「車彤,路不好走,你幫我看著點兒曉龍。
」
他雖然犯下滔天罪孽,但他兒子是無辜的。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替仇曉龍擦拭傷口。
他渾身已被冷汗浸濕,嘴里說著胡話。
「彤哥,彤哥……小心。」
「沒事了,我們已經出來了。」
我話音剛落,整個車廂劇烈一震。
「操!」
仇志國失聲大叫。
只見前擋風玻璃,已經裂紋橫生。
一個四足怪物,牢牢地吸附在上面,兩顆外凸的眼珠子,死死地瞪著我們。
渾身血色,宛如血尸。
「胡義……」
他力大無窮,血爪重重地拍打,玻璃渣滓接連掉落。
「開快點,甩掉他!」
我大吼。
「我看不見路了!」
仇志國也陷入了驚懼,方向盤打得亂七八糟。
刺眼的胎壓警告,閃著奪目的紅光。
車身姿態失控,車速越來越慢。
「咣!咣!咣!」
前擋風玻璃被拍碎。
胡義閃電般地撲在仇志國身上,又抓又咬。
他那畸形的爪子,像利刃,反復地貫穿仇志國脆弱如紙的身軀。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聲音沙啞得不像人。
越野車瘋狂地轉了幾個圈后,徹底地失去了動力。
仇志國臉上,轉眼不剩一塊兒好肉。
「車彤,帶曉龍跑,求你了,帶他跑!」
說完這句話,他的舌頭,就被胡義硬生生地拽了下來。
喉嚨涌血,慘不忍睹。
但他十指彎曲如鉤,死死地摳著胡義的眼眶不放。
「嗚!嗚!」
他豁出性命,在為我爭取時間。
我倉皇地背起仇曉龍,拔足狂奔。
他嗚咽不停:
「爸,爸,我好疼……」
村口的牌坊,越來越近。
梳著丫髻的童男童女,一左一右,依舊站在那里。
他們伸出七扭八折、沒有指甲的手指,無言地盯著我。
「你們要什麼,要什麼,說話!」
我大聲地咆哮。
「彤哥……紅包……白……」
仇曉龍的聲音從背上傳來。
「對,對,想起來了。」
仇志國曾經提醒我,回老家要準備一些紅包。
幸虧臨出門前,隨手拿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