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爸媽又答應過二姐不會傷害我。
可他們都食言了。
我怒從心起,抄起后院柴堆的鐮刀就要沖進去。
孫微攔住了我,她搖了搖頭。
隨后我倆看到爸媽的身后出現了一個女人。
那個紅衣女人又出現了。
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我才徹底看清楚,她身上的不是血,而是沒了人皮的肉。
青紫色、鮮紅色的血管在血肉上縱橫交錯。
往日模糊的臉也漸漸清晰,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的大姐。
大姐慢慢向爸媽靠近,他們說話太過專注以至于沒發現身后的腳步聲。
她的腳下都是血,走的每一步都留下血色的腳印。
因著頭上、身上的皮都不在了,導致整個人看起來松松垮垮的,暴露在外的紅色血肉和纖細血管才能讓人知道她曾經是個「人」。
大姐低著頭插進我爸媽中間,問了句:「你們怎麼說話不算數?」
我媽還沒反應過來,我爸嚎叫一聲就要逃出去。
我媽這時候才看出來,這人是她的大女兒。
可她還是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向后退。
「大女,我,我們,沒騙你啊。」
我爸結結巴巴地就要說話,可我大姐轉過頭問他:「你知道被剝了皮多疼麼?」
我爸沒說話。
大姐繼續說:
「你知道剝皮的痛麼?冰涼的刀刃擠進血肉,劃開皮膚,我低頭還能看到跳動的血管
「我看到你當作寶貝一樣洗我的人皮,那人皮應該還是熱的吧?可我還沒死透,你甚至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還答應過我,你說……我死了,就不會動我的妹妹們。
「你騙我!」
大姐說著說著就發怒了,伸手就去掐我爸的脖子,她的指甲變得很長很鋒利,輕易就能劃出一道血痕。
我爸掙脫不了,雙手不停地揮舞著,臉被憋得通紅,眼白漸漸突出來,嘴巴長得大大,舌頭忍不住吐了出來,身下也流出屎尿。
不一會就沒了動靜。
屋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廁所的臭味。
我媽被這一幕嚇傻了,隨即沖著大姐說:「大女,你原諒媽吧,媽十月懷胎生下你不容易!」
她繼續說:「你要是殺了你媽,你這輩子都會下地獄,你這是背倫理,喪良心!」
我大姐笑了起來,整個屋子都回蕩著她諷刺又痛苦的笑聲。
我媽被我大姐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很快沒了氣。
大姐看向我和孫微的方向,然后就要走。
我沖了進來。
「大姐,我想你!」
大姐沒回頭:「小妹,你要過得比我好。」
我沖著大姐喊:「姐,你真的會跟媽說的一樣……」
「什麼倫常,什麼下地獄,我已經沒有來世了。」
大姐消失了。
14
后來,家里就剩下我一個人。
大哥病好之后因為涉嫌拐賣婦女被抓走了,后半輩子都要在牢里呆著了。
林媒婆不僅拐賣團伙的核心人物,而且涉嫌非法拘禁、重傷致人死亡的重罪。
可警察上門的時候,她早已死了一個多月,脖子向后倒,整個人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
經法醫鑒定是被人先敲碎了骨頭,再掐死的。
可我哥結婚的那天,我還見過她。
白房子里的女人也被解救出來了,她們是被拐賣來的女人,因為生下了孩子,或者生不出來孩子而被人放進白房子里繼續發揮剩余價值。
傳宗接代的命運或完成或沒完成,她們都接受著人間煉獄一般的懲罰。
孫微走的時候和我說:「阿妹,你要好好讀書,離開這里。」
我問:「那你呢?」
「我會永遠保護阿妹,和大姐一樣。」
15
我叫孫微,村里唯一讀了高中的女孩。
我爺爺是村里的老秀才,我爸也讀了很多書,所以他總把那套迂腐的做派用在我身上。
他跟我說:「你要讀書,要去大城市。」
我卻不以為然,我覺得我爸是危言聳聽,村里也有人過得很好,在大城市有什麼好?難道在村里過得安安穩穩的不好麼?
終于在一次激烈的爭吵過后,我爸最后和我說了句,你想過得安穩,你就要接受被選擇的代價。
我本來是不懂的,可我遇到了陳叢。
鄰村陳家的小兒子,他看起來老實憨厚,一片真心。
他總會給我帶一塊糖,我覺得這糖跟人一樣甜滋滋的。
我決定這輩子就是他了。
我和他私相授受,珠胎暗結。
可他和我說:「我娶不了你,我媽要我娶我表妹。」
我爭辯,表哥表妹結婚有違倫理,你難道不知道嗎?
他說:「你沒明白麼,我已經玩膩你了,說我們有違倫理?那你們讀書人的三綱五常學哪去了?你爸要是知道你未婚先孕會不會氣死啊?」
我一時想不開,吊死在深山的樹上。
我爸知道我的死訊后,一時之間接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當天夜里就沒了。
自殺的人是不能入輪回的,我被困在這樹下不停的懺悔。
或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看到一個扎著黑色麻花辮的女孩走到我面前。
她和我說:「我替你報仇。」
她一身紅衣,眼里是和我一樣的愁緒。
她說早就知道我這個人了,能在這個貧瘠且落后的山村成為家里的獨女,是旁人羨慕不來的事情。
她又十分不解我為什麼不好好讀書。
我沒說話,因為我也想不清楚我是如何在一次次選擇中做出最錯誤的決定。
她又跟我說,她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小妹妹十分乖巧懂事,她要和她姐姐一起保護小妹妹。
我沒有兄弟姐妹,但也能理解她的感受。
最后她說,她妹妹遇到了危險,她能替我報仇,只需要借用我的身體。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又想起我爸的話。
他說的沒錯。
女性獨立則天地皆寬。
只不過我醒悟的太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