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巫醫,而圣人對巫醫并無好感。
巫醫的歷史十分悠久,每一個巫醫都信仰大巫,我們相信大巫會給人們帶來健康、長壽。
巫醫之間的傳承十分隱秘,藥方則代表的是大巫的念力,「蚴耋」也一樣。
根據書冊的記錄,蚴耋只會在進入身體后的當天晚上顯出形態,且不可多次食用,否則會有不可挽回的后果。
印象中,當年救許寧的時候,父親也只給他喝了一次而已。
而方蕙心過多食用,顯然已經有了副作用。
我在書的最后幾頁添了幾筆,便將其收了起來,自去休息了。
兩日后,方蕙心再次發瘋,把屋里能摔的東西全給摔爛了。
無他,她臉頰上的痣又冒出來了,且變得大如黃豆。
她根本無法忍受,沖上來就要對我拳打腳踢,嘴里不停喊著「賤貨」「不要臉的婊子」,說我蓄意害她。
我低聲下氣地說:「小姐息怒啊,奴婢冤枉!害了小姐奴婢有什麼好處?奴婢是真心希望小姐臉上的痣能好啊!」
「那為什麼它會一直長?」
方蕙心嗓音尖銳,刺得我耳朵疼:「你不是說能根除的嗎?」
我皺眉道:「奴婢不敢欺騙小姐。您之前找的郎中都對這痣束手無策,奴婢才想著興許是小姐的體質問題,故而找了偏方來。」
「小姐,雖說這痣反復長,但喝了蚴耋它就會退下去呀,所以……只要一直喝就好了。」
我低聲勸導。
方蕙心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一腳踢在我心口,恨恨道:「若不是眼下沒有別的辦法,本小姐才不會喝那種惡心玩意兒!」
我捂著疼痛不止的胸口,一言不發。
當晚許寧又來找方蕙心,再次被我攔在門外。
他忍不住問道:「你們小姐到底怎麼了?讓我看一眼都不行嗎?」
好巧不巧,冬生又端著盒子過來了。
許寧的目光停留在那上面,但無論是我還是冬生都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最后,他還是拂袖而去。
他回去后,方蕙心喝了整整一盆蚴耋,好幾次她甚至都要吐出來了,但看了一眼銅鏡后她還是扶著肚子全灌了下去。
方蕙心臉上的痣又消退了,她和許寧又恢復了從前濃情蜜意的狀態。
日子一天天過去,方蕙心臉上的痣越來越大,像只甲蟲似的,上面竟還生了毛發,她幾乎要被氣瘋了,卻毫無辦法,只能更加頻繁地食用蚴耋。
隨著婚期臨近,我能明顯感覺到相府的氣氛越來越喜慶,似乎之前京中的變故并沒影響到相府什麼。
五月十七,吉日,宜嫁娶。
相府小姐出嫁,十里紅妝擺滿了兩條街。
許寧騎著高頭大馬,紅衣俊秀風流。
到了許府,我攙扶著方蕙心進入洞房,正要退出去,方蕙心卻一把拉住了我。
「元喜,我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啊?」
我低下頭,從紅蓋頭下方的縫隙里看到她的脖頸處有一處泛青的凸起,像個瘤似的,不斷起伏,竟像是在呼吸。過一會兒,又自己沉寂下去了。
我問:「小姐,怎麼了?」
方蕙心語帶猶疑:「我怎麼感覺有點呼吸不上來了。」
我平靜勸她:「小姐這是緊張了。成婚哪有人能無波無瀾的?」
方蕙心猶猶豫豫放下了手,我趕緊離開了房間。
臨走前,我又借著彎腰的姿勢瞥了一眼方蕙心的脖頸。
那里的青黑色腫塊又在蠕動了。
算算時間,也該到日子了。
我離開的腳步越來越快。
許寧醉醺醺被人攙扶著入了洞房。我站在院子角落里,看著屋內紅燭搖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隨后靜靜地從角門溜出了許府。
8
京城里流言四起,都在討論狀元郎大婚當晚發生的怪事。
我走進一家茶樓,茶小二熟稔地與我打了個招呼:「周姑娘,又來喝茶啊?」
如今我已不是元喜了,而是住在興寧坊的茶客周玥兒。
我笑著點頭坐下,正聽到周圍的人都在低聲私語。
「你們也聽說了?」
「鬧得那麼大,早就滿城風雨了。」
「兄臺可否仔細講講?」
「我有個兄弟在許府當馬夫,據他說,大婚當晚狀元郎進屋沒多久,便大吼大叫著沖出了洞房,說新娘子是怪物,怎麼都不跟人家同房,那神態簡直跟撞鬼了似的。」
「這……」
「聽著動靜的下人趕緊跑去看,發現人家新娘子根本就沒事兒,你說怪不怪?」
「那許狀元別是被什麼東西魘住了吧?」
「誰知道呢,反正鬧這麼一出,丞相里子面子都沒了,正到處壓消息呢。」
「那方小姐也是可憐,如今閉門不出,聽說是病了。」
我閑閑呷了口茶,坐了片刻便回到了興寧坊的老屋里。
剛踏入院子,我便察覺到一絲不太對勁的氣息,急忙轉身想要進屋,那里面放著我絕不能讓別人碰到的東西!
剎那間,幾名黑衣人從墻頭一躍而下,其中一人一掌擊中了我腦后!
我一陣眩暈,隨后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9
「嘩啦——」
一陣冷水澆下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身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自我被抓到獄中,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痛昏過去又醒來,之后又再痛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