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點了點頭:「是。」
王鳳娟皺緊眉頭:「張老三為啥會盯上我爸?」
我爺愣了愣,像是丟了魂兒。
那晚張老三來找我爺縫腿,我爺告訴張老三,他的腿碾碎了,沒辦法縫上。
沒想到,張老三找了王奎的腿。
我爺說:「不知道,你也別多想,等把劉喜火化后,你就抓緊走,別留在村里。」
王鳳娟點了點頭:「知道了叔。」
我爺領著幾個年輕的后生回我家,幾個年輕的后生身上都帶著鐵鍬,院子里又堆滿了干柴。
只能張老三晚上過來,就能把他抓到火化掉。
深夜,屋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打起了十二精神。
可張老三遲遲地沒有出現。
王小子說:「叔,他咋還沒來?」
我爺說:「別出聲,再等等。」
這一等就是一整晚,張老三根本沒來。
張老三哪兒去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也想不明白。
我爺說:「散了散了,都先回家睡覺。」
我爺說完這話,屋里的幾個年輕后生就都往外走。
我爺又喊了一句:「晚上都早點兒來。」
這十幾個年輕后生,連著三天來我家里守著,就為了抓到張老三。
可張老三一直沒有來,仿佛他消失了。
年輕的后生沒了耐性,也就不來我家守著。
又過了十幾天,張老三還是沒有出現。
我爺泛起了嘀咕:「張老三哪里去了?」
我奶坐在土炕上縫著衣服,她臉上總算是有了點兒笑模樣:「八成是死了,說不定死在哪里。」
我爺抽了幾口旱煙,他邊搖頭邊說:「不可能,他心愿未了不可能死,他一定是藏起來了。」
我奶笑著說:「他往哪里藏?」
我爺沒說話,默默地抽著煙。
深夜,我聽見我奶的聲音,被吵醒。
我奶小聲地說:「老頭子,張老三來了!」
我爺坐了起來,他趴在窗戶的縫隙處往外看,看了一眼后,面色慘白。
我奶小聲地說:「老頭子,你咋了?」
我爺沒說話,他額頭上泛著虛汗。
我趁著我奶不注意,往前湊了湊,順著窗戶縫往外看,張老三的手里拖著一條長腿。
他左腳血淋淋的,右腳縫的羊腳幾乎被磨平。
他這是走了多遠的路?
08
張老三走到門口說:「叔,快開門,我找到好腿了。」
我奶說:「怎麼辦?」
我爺的手緊緊地握拳,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針線說:「老三,我給你縫上腿,你就是健全人,你得走。」
張老三說:「叔,快開門,縫上腿我就走。」
我爺咬了咬牙,他拿起桌子上的針線就往外走,我奶一臉的擔憂。
我爺把木門打開,一股腐爛味兒瞬間彌漫開。
我爺邁過門檻,我奶用手捂住我的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爺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來,他的頭發變白了不少,仿佛又蒼老了十歲。
我爺把針線扔在地上:「這回好了,張老三的心愿了解了,沒事了。」
我奶嘆了口氣:「希望吧。」
第二天一早,王小子就跑到我家里,他氣喘吁吁:「叔,嬸兒,張老三死了!他的尸體就死在村口。」
我們幾個人急忙跑到村口,就看見張老三的尸體躺在地上,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尸斑,甚至有蛆蟲在他眼睛里爬。
尸體很臭。
張老三的兩雙羊腿現在變成一長一短的人腿,那條短的腿應該是劉喜的,那條長的腿不知道是誰的。
我爺皺緊眉頭:「昨晚張老三來找我,讓我給他縫腿,我就給他縫上了,現在他是個健全人,快把他燒掉吧。
」
張老三的爹還有些猶豫,但村里人的意思就是燒掉。
張老三的爹無奈地說:「燒掉吧。」
幾個年輕的后生,急忙拿來干柴,架起了火堆,就在村口把張老三燒掉。
張老三的尸體燒了整整一天,最后只剩下了骨頭渣,讓張老三的爹撿回去了。
我爺像是了去了一樁心愿,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還特意地喝了點兒酒。
我爺笑著說:「這事兒可算結束了,讓順子回家住兩天吧。」
我爺話音剛落,我家電話就響了。
平常幾乎沒人給我家打電話,只有我小叔會打電話。
我奶笑著說:「應該是順子的電話。」
我奶起身去接電話:「喂。」
電話里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我奶的臉色大變,眼淚都掉了下來。
掛了電話后,我爺問:「老婆子,咋了?」
我奶哭著說:「順子出事兒了!」
我爺皺緊眉頭:「出啥事兒了?」
我奶說:「順子住院了,他丟了一條腿!」
我爺愣了幾秒,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自言自語道:「丟了一條腿?一條腿?」
09
我爺又說:「人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我奶邊哭邊收拾東西:「快,咱倆去城里。」
我爺扶著凳子站了起來:「年春,我和你奶去城里看你小叔,你在家鎖好門,要是害怕,就去村長家住。」
我爺、我奶趕著馬車去了城里,家里只剩下我自己。
我會自己做飯,也會燒土炕,但到了晚上,我還是有點兒害怕,腦子里總是出現張老三那張腐爛的臉,以及他那一長一短的腿。
我還是跑到村長家住,在村長家住了十幾天。
我奶回來一趟,她回來借錢,村里挨家挨戶地借錢,然后又走了。
我想跟著去,但我奶沒讓。
又過了兩個月,他們一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