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問江隊:「案子已經破了,師父還在為當年沒有及時抓住罪犯而愧疚嗎?希望他能放下心結,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江隊看了我一眼,說你知道那時候讓你去買煙時,你師父說了什麼嗎?
我其實一直好奇,但是不方便問。
江隊:「你師父問我,如果受害人是兇手,兇手是曾經的受害人,你會怎麼執法?抓還是不抓?」
「我說法律就在那里,同情不能代替法律,執法者也無權選擇。」
「他說,執法者無權選擇,但是作為人,要選擇啊。」
我聽了,不明所以。
隱隱感覺雖然案件真相大白,但師父們很暢快卻又不甚暢快。
怎麼也想不到,我以為的案件真相,僅僅是我以為的。
警方以為的結案,也僅僅是警方以為的。
19.
實習期滿要回學校了,師父送我《福爾摩斯探案集》作為臨別禮物。
他翻到一頁,指著福爾摩斯說的話:「曾有一兩次,我深悟到,我抓到罪犯而造成的壞處比犯罪本身還要嚴重。我現在已經懂得了慎重,法律和良心相比,我更愿意欺騙法律。」
他說年輕氣盛時曾對此句非常不以為然,以為只要是案件,就會被破獲,兇手就會被懲罰。
執法者怎麼能欺騙法律呢?
幾年后,我考了 H 法大的博士研究生。
聽說著名的舒暢教授要開關于罪與罰的倫理價值講座,這也是我非常感興趣的課題,于是早早去了。
沒想到比我早到的人更多,我只占了中排位置。
教授還沒來,我在翻看她寫的書。
書中抨擊刑法對于人販子拐賣婦女兒童的處罰過于寬軟。
一個被拐賣的人口背后,經常意味著一個家族失去了人生的歡樂,被拐的婦女兒童終生都過著悲慘的生活,像鐵鏈女,籠關女,地洞女……
毀掉這麼多人人生的人販子,卻只需判幾年,處罰甚至比財產犯罪還輕。
這是對弱者極不公平的,也不是文明社會應該容忍的。
如此鮮明的立場、嚴厲譴責的態度,在學者中并不多見。
我非常贊同她的觀點。
想到今天終于有機會見到教授真人,內心異常激動。
舒暢教授一登上講臺,我心就咯噔一下,總覺得很面熟。
她的目光巡看了一下課室,掠過我沒做停留。
我松了口氣,心想是認錯人了吧。
忽然,她又回看過來。
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落在我的臉上。
片刻,沖我會心一笑。
我頓時如毛骨悚然。
是她?
難怪當初我們提審她,她那麼淡定從容。
我還奇怪一個妓女竟然如此大氣,回答問題滴水不漏。
原來她比我們更透徹地研究了法律。
整堂講座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雷鳴般的掌聲也沒使我清醒過來。
直到舒教授走過來,輕輕說:「小吳,又見面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一切太讓我震驚了。
她說:「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我木偶般跟著她去了咖啡店。
她把手機扣放在桌面上,手機殼是一個大大完整的「正」字,看起來特別刺眼。
她說你喜歡聽故事嗎?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
記著,這只是個故事。
20.
西南偏僻小鄉村里,一對夫婦養了個漂亮的女兒。
別人都說養女兒沒用,但是老來得女的夫妻倆無論多窮苦,都把女兒當寶貝一樣養著。
女兒很爭氣,考上了大學。
但是大二勤工儉學時失蹤了。
涉世不深的她被人販子賣到了另一個山村,給一個老漢當老婆。
她屢次逃跑,村支書帶領全村人把她逮到,扒了衣服,綁在村口大樹上三天三夜,然后讓老漢把奄奄一息的她關到地窖里。
村子里前前后后好多拐賣來的女孩,從此她不敢再反抗。
全村人無不對村支書感恩戴德。
直到她生了兩個孩子,才被從地窖里放了出來。
她說自己一生只能這樣了,希望女兒能好命,所以給女兒取名心舒和心暢。
老漢年紀大了,早早去世了。
日子有些苦,但有媽的孩子都是幸福的。
她還記得媽媽和姐姐最喜歡教她唱:兩個小娃娃呀,正在打電話呀,喂喂喂,你在哪里呀?我在幼兒園。
由于早年遭遇,疾病纏身,母親最終還是在大女兒十五歲小女兒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別人都不肯幫姐姐撫養妹妹,只有一個孤兒愿意,于是大女兒就嫁給了他。
好在婚后二人還是幸福的,還有了自己的女兒。
無論生活多苦,姐姐一直努力供妹妹讀書。
她希望妹妹有和她不一樣的人生,還希望她能找到外公外婆,那是母親至死都思念的人。
「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妹妹怎麼換的身份?」我問。
「姐姐去世時,妹妹已經高三了。」
「她知道自己必須讀好書才有可能實現姐姐的愿望。」
「她一邊在一家洗腳城打工,一邊讀書。」
「洗腳城的老板娘紅姐非常好,她聽說了妹妹的遭遇,就用收養名義,幫妹妹換了身份。
」
「那為什麼偽裝成妓女?」我又問。×ᒐ
她優雅地喝了口咖啡,回道:「當妹妹知道那三個人,能干出那種侮辱尸體的事兒,就知道他們骨子里必是變態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