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從耳朵、鼻子、嘴巴灌進來,我覺得要窒息,可能是身體的自我保護,這時候我就會變成第三人視角,我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掙扎。」
「很快,我又變成他,我覺得冷得要死,而且從內心深處生出一股絕望感,我覺得我要死了,再快要死的時候,我又變成自己。」
「就這樣反反復復,我不斷經歷著被拖進地下室丟進水里溺死的過程,最后我受不了了,努力醒過來,但那種感覺還在纏著我,陰冷、刺骨、絕望,我猜他是想要出來吧。」
我敘述完了,錄音還在繼續,綿延出一道無序的小幅震蕩。
桌上茶香氤氳,窗外春風拂面,把人又從噩夢拉回了現實。
「你之前有了解過星傳酒店嗎?」
「我知道它離福寧影視基地很近,來這拍戲的一般都住在星傳。」
「星傳酒店建于三十五年前,但是在 2005 年才開始營業。」
熱氣暈開他的眼睛,顯得迷蒙不解。
「那建了挺久的。」
我淺淺答道。
「并沒有,在 1997 年以前,酒店的大樓屬于福寧市本地的龍興集團董事長成興發,是他的私家別墅,成興發卷入鐘樓案,逃亡海外,大樓被福寧政府收回,又在 2003 年被法拍給星傳集團,改建成酒店。」
我心下了然:「1997 年到 2003 年期間,酒店算是荒廢的,當時那邊也很偏僻,確實很適合殺人拋尸。」
他點點頭。
星傳酒店位于福寧市郊區的山腳下,附近山巒疊嶂風景秀麗,適合取景,但是交通不便,人也不多,直到新建影視城后,這邊才真正熱鬧起來。
「我叔叔是在 1999 年失蹤的,如果說你夢到的是他的死前經歷,環境背景確實都對得上。
」
我們出了茶館,蔡警官看了眼時間。
「你是六點的飛機吧,我送你去機場。」
我說這太麻煩了。
他拉住行李的桿。
「不麻煩,畢竟是我占用了你的私人時間,我的車就停在對面。」
他指了指,馬路對面的榕樹下停著一輛黑色大眾。
我又把他從頭到腳掃了眼,真是一身黑,什麼都是黑的。
行李箱被他塞進后備箱,我坐上副駕駛。
一路上都比較沉默,音箱里放著恬靜的歌。
過了高速收費站,蔡警官突然說話:「從福寧機場到星傳酒店不到一小時。」
「嗯。」
「福寧機場的航班很少,北京過來的只有一早一晚,早上的是十點半落地。」
「來福寧的人不多。」
我答話。
「我看到連小姐的酒店入駐登記,你是下午兩點辦理的入住,在這之前的時間,你去哪里了呢?」
「你是把我當犯人問嗎?」
我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這感覺,像是被殺了個回馬槍,措手不及。
「當然沒有,犯人一般都是帶回審訊室問的。」
「那你為什麼問我行程?」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也想聽聽連小姐白天的遭遇,會不會和你的夢有聯系。」
他說得冠冕堂皇,我十分不爽,冷聲嗆他:「警官心思可真細,那你有沒有查到,3 月 18 日早上的飛機,晚點了一個多小時。」
車里頓時鴉雀無聲,連音樂都放到了結束,小提琴的嘆息似有若無。
他現在肯定很尷尬吧,我有點小得意地看向窗外。
蔡警官不自然地咳了兩聲。
「咳咳,不好意思啊。」
一路上我們再也沒說話。
3
福寧回來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我又接到蔡警官的電話。
「連小姐,請問你最近方便見面嗎,我想和你道個謝。」
我沒反應過來。
「啊?什麼,你在哪?」
他很快就補充說:「我現在在北京,星傳酒店的案子已經結了,我叔叔終于能回家入土為安,這還要謝謝你。」
「哪里哪里,我也是碰巧……」
「正好我會在北京待一段時間,請你吃個飯吧。」
他表示要代表全家人向我表達謝意,這麼大個帽子扣下來,我都想不出借口拒絕。
我們定下去吃京廣中心的北京烤鴨。
雖然很老套,但是來北京不帶人去吃北京烤鴨吧,有點說不過去。
周六京廣中心人流如潮,我還是一眼就認出蔡警官。
他站在路燈下發呆,還是一身黑,烏溜烏溜的,像棵黑色雪松,手里提著個喜氣洋洋的紅色禮盒,和他本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這是給你的,福寧特產。」
他把禮盒遞過來。
「我奶奶讓我帶給你,是我們茶園的茶葉,她找我叔叔找了二十多年,現在終于找到了。」
一時間我感慨萬千。
「兇手抓到了嗎?」
「嗯,發現尸體后很快就抓到了,酒店翻新時竟然沒有發現地下室的尸體,所以我懷疑,當時的施工方可能有問題,便去找當年的施工單位問,他們說先來現場考察的技術人員提議封閉地下室,因為地下室出現滲水,而且潮濕,維護翻新成本高,不建議留用。」
「是挺潮濕,墻上全是霉點,地面也有很多積水。」
我回想起當時進入地下室時,幾乎全身都被潮氣包裹著,墻面觸手黏滑。
「是啊,所以就采用了他的意見,放棄了地下室,后來后勤部門的柜子堵住地下室的門,時間久了,人來人去的,就忘記還有這麼個地方。
」
「兇手就是提議封閉地下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