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你報警,說老馬走丟了,制片只是不讓管晴晴的事泄露,又不是老馬,我們只提老馬,警察定位下他的手機,肯定能找到。」
說干就干,老胡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們驅車前往最近的派出所。
手機仍然連通著,不敢掛斷,因為我們誰也不確定,老馬是否有力氣第二次按下通話鍵。
很快,結果出來,老馬的手機,顯示正在龍口山西南角下的下嶺村。
8
趕到下嶺村時,空氣里煙霧繚繞,盡是鞭炮燃放后的硝煙味。
平日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現正穿戲服涂臉譜,扮演那王侯將相、神佛妖鬼,持槍舞旗,打馬游街而過,嗩吶鑼鼓聲不絕于耳。
許多游客慕名而來,村中道路水泄不通,演到哪里,人群就跟到哪里,一路歡呼喝彩。
老胡問:「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在鬧社火,一種民俗活動,下嶺村每年都要辦。」
我們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去。
我見著眼前熱鬧的畫面,似乎有點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見過。
「村里,應該有棵古樹……」
「什麼?」
我流過血的手指開始腫脹發燙。
「這里有棵古槐樹,你問問看有沒有人知道。」
老胡不明所以,也去問了,帶我們來的警察正拿著老馬的照片向村民打聽。
但村民都表示沒見過。
我不自覺地想向某個方向走。
頭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不自覺地移動起來。
我穿過擁擠不堪的人群,幾粒鞭炮屑蹦到我臉上,卻渾然不覺。
就在我走出人群,差點直直撞上紅臉關公舞得大刀時。
突然有雙手把我拉回去。
「連小姐!」
熟悉的聲音讓我猛然回神。
回過頭,我看見還是穿著昨天那套衣服的蔡警官。
他帶著黑色鴨舌帽,頭發從邊緣不羈地翹起。
「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一臉關切地問,把我又往后面人少的地方拉了拉。
「沒,沒事……」我攥起脹痛的手指,問他:「你怎麼在這里?」
他沖社火的隊伍揚起下巴。
「來看這個,蠻有意思的。」
真是巧合,我想趕緊脫身,掙開他的手。
這時候,老胡火速沖過來,一臉驚喜:「哇!你怎麼知道這里有樹,你平常不是不出去玩嗎?你對村子還挺了解的嘛。」
他很快就注意到蔡警官,探頭便問:「您是?」
「你好,我是蔡昀,和連小姐,認識。」
他斟酌著用詞,老胡熱情地抓住他的手:「我曉得,你是蔡警官,對吧,在這遇到你太巧了!」
蔡警官禮貌地握了握他的手,立刻抽開。
「你們是來玩的嗎?」
不等我發話,老胡立馬愁眉苦臉搖頭:「來找人的,十萬火急的事呢!」
「我陪你們一起去吧,看連小姐狀態不太好的樣子。」
他側過臉,靜靜看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點緊張,甚至開始焦躁。
「你來過下嶺村嗎?」
「小時候,我媽帶我來這,看望我爸,我都不怎麼記得了。」
關于父親的記憶,漸漸變得稀薄,這里少一點,那里少一點,有的時候我在想,恐怕有一天,我會忘記他,他和我說了哪些話,玩過哪些游戲。
老胡撞撞我胳膊:「叔叔來這做什麼?」
我低聲說:「做田野調查。」
蔡警官接過話茬:「你父親的博士論文,就是關于下嶺村周邊社火文化的吧。」
我點點頭,沒想到他連這都知道。
「蔡警官涉獵真多啊!」
老胡在一旁瞎捧場,我不耐煩地打斷他。
其實我有點害怕,既希望他能帶來關于父親的線索,又怕他告訴我,我的父親和蔡家明的案子有關。
「走吧,去看古槐樹。」
老胡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上我。
沒走幾步,蔡昀追過來:「你們要去看村里的槐將軍吧,有點難找,我給你們帶路。」
民間常傳有老樹成精,尊稱為槐爺或槐公,受人香火。
下嶺村就有株千年古槐樹,名頭更為響亮,當地人稱槐將軍。
越往老槐樹的方向走,我的手指就腫得越厲害。
噗嗞——
本來已經愈合的傷口突然裂開,往外冒著血珠。
「你的手?」
我拿酒精濕巾把手指頭裹住,冷笑道:「它還沒喝夠我的血。」
老槐樹近在眼前,樹干粗壯,需要五人合抱才能圍住,樹冠如云,遮天蔽日。
樹旁立著一座小廟。
走到樹下,我們再次撥通老馬的電話。
三人合抱才能圍住的粗壯老樹傳來微弱的震動。
9
前來探訪的民警問村民借了梯子,沿著梯子爬上槐樹的分杈口。
因為枝葉過于濃密,他們不得不砍掉許多枝條才得以通行。
忙碌半天,警察終于爬上樹杈。
直到此刻,他才看見主杈正中心,有一條大裂口,裂口正中一路往下,在樹干中心開辟出一道深不見底的狹縫空間。
按村中人說,老槐樹曾遭過一次雷擊,也許正是雷擊,給老槐樹留下這麼一道裂口,但老槐樹并未衰敗,反而是更加枝繁葉茂,繼續生長后,樹干外環逐漸愈合,唯有中心裂縫保留下來。
裂口處,伸出半截飽經風霜的手,底下,有手機嗡嗡震動。
那屬于失蹤的轎夫老馬。
最后消防員、救護車全都到場,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辦法,才把老馬從裂縫中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