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才會正式下葬。
雖然火焰不大,但我還是能聞到肉體的焦臭味。
火光之外,是西南無盡的密林,充滿著潮濕、毒蟲和野獸,是人類未曾開拓的地方。
突然有雙手捂住我的嘴。
那一瞬間,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驟起。
那雙手上滿是山里的土腥味。
「你怎麼在這?」
「我是來找你父親的。」
蔡昀的臉半沒在黑暗中,聲音比平時要啞得多,他打扮成附近山民的樣子,一時還沒認出來。
「你不上班啊?」
「你給的大哥大,我沒想到過這麼多年,上面的指紋竟然還在,保存得實在過于完好了,技術科在上面找到了三個人的指紋,其中有兩個是拋尸人的。」
「第三人呢?」
我咬咬唇問。
「還未知——你也別太擔心。」
他拍拍我的肩。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怎麼可能,林子里還有我們的人。」
我點點頭:「那就好,既然你在,我也該回去了。」
「等等——」
他神色凝重地喊住我。
「跟你一起的人,走路帶旋,可不是什麼善茬,我先送你下山吧。」
我搖頭。
「他們和我父親約好在這邊見面,再等等,別讓他們起疑了。」
我回到屋中,蔡昀的消息讓我安心了不少。
元封還坐在火塘邊,裝模作樣地舉著茶碗。
「外面挺冷的吧?」
「嗯。」
「來烤烤火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太晚了,元叔叔,明天再說吧。」
我找個借口想回樓上。
「明天就太遲了。」
不等他說完,我覺得眼前一黑,等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正被繩子緊緊綁住。
此時我們已經不在屋內,而是置身于一片密林中。
遠處天空泛起魚肚白,晨光熹微。
鐘叔帶來的兩個人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艱難轉動腦袋張望,看見元封正端坐在樹樁上闔目打坐。
「元叔?您這是做什麼?」
我大聲喚他。
元封慢慢睜開眼,沒急著起身,先呷了一杯熱茶。
「我已經盡力了,你把警察招過來,你鐘叔很不高興,這兩位也不高興,你父親也不會高興的。」
「我父親有什麼不高興的!」
旁邊的高個一把揪起我的后頸:「你以為你爹是什麼好人嗎?」
「好啦好啦,把人放下來。」
元封擺手示意,我又被摔到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父親,他能隱姓埋名到今天,可是托了我們幫忙吶。」
「你們想做什麼?」
老頭咧開嘴:
「就是個交易,只要他老老實實帶我們找到涌金村,誰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林子里響起腳步聲,落葉簌簌躁動著。
「人來了。」
鐘叔的聲音最先抵達,兩人聞聲都翹首企盼。
那個身影,與我記憶中的形象逐漸重合。
「爸爸……」
元封不再管我,熱情地迎上去,像是歡迎某位老友。
「剛還和你女兒說呢,這麼多年,我們可沒少幫你忙啊,你可不能爽約啊!」
父親看都沒看我一眼。
「帶這麼個人,趕路都累贅。」
鐘叔熱情地指向我:「孩子這麼多年沒見爸爸,我可不能不幫忙!這孩子也知道星傳酒店的事啊,都自己人,可是我們幫你把人藏在水箱的啊。」
他們急于抖露一切,迫不及待告訴我,我的父親,現在已經是多麼不堪的一個人。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抱有什麼期待。
「放心吧,我的許諾不會變的。」
父親輕飄飄地說,根本不看我一眼。
「我們走吧。」
昨晚抽煙的男人從樹叢里過來,湊在鐘叔耳邊低語一句:「寨子附近有警察。」
父親冷哼一聲:「怕什麼,我們從小路走。
」
「也對,這地方,我們可比他們都熟。」
鐘叔頗為得意地咧開嘴,轉頭問吸煙男:「那個被打暈的小警察呢?」
「我沒惹事,就把他放在原地」
他斜睨一眼我。
一進入林子,方向似乎就不再存在,沒有道路,沒有前方,四處都是撲面而來的樹枝。
父親自如地穿梭在這片沒有任何人為標記的樹林中。
好似來過無數次。
元封和吸煙男緊跟其后,鐘叔與高個子壓著我走。
高個子落在后面絮絮低語:「這里我們之前也來過,為什麼還要他帶路?」
鐘叔等他一眼:「你不懂,這鬼地方,邪門得緊,入口是會變的,只有上一個從這里出來的人才能知道下一次入口。現在,蔡家明死了,就只能靠連群玉了」
金泉山上根本沒有路,樹葉與雜草在我身上劃出一道道細小的口子,又疼又癢。
也不知在林中穿梭多久,腳下突然踢到一個硬塊。
鐘叔停住腳步,佝僂下腰,伸手撥開硬塊上的泥土。
半塊金色冒在黑土外。
他撿起來,顧不得臟,放在嘴里咬上一口。
嘎嘣得他牙疼。
他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激動地把金塊舉起來大叫:「黃,黃金吶……」
高個子和吸煙男都眼冒金光。
「黃金!真有黃金」
「找,都快找!」
元封也難得喜形于色:「涌金井肯定就在附近了。」
他一聲令下,除了看管我的人,其余都用棍子在地上扒拉著。
越往前,地上藏有的金塊就越多,有的甚至沒什麼遮掩,聚在一處緩坡上。
緩坡上有座枯井,井邊金燦燦一片,堆積著更多的金塊。
父親不動聲色地退后,對滿地黃金,似是司空見慣,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