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金井!」
鐘叔指著枯井興奮大喊,率先沖了過去。
「瞧瞧看,這里是金山啊,怎麼拿都拿不完!」
他腳下一滑,滾落到金井中。
濺起好大的響聲。
伴隨著的,還有劇烈的慘叫。
井底豎著幾根尖銳的石柱,他正好扎在石柱尖上。
鐘叔的雙手還在掙扎著,滿井的金塊被他肥大的身軀攪動著,發出嘩啦的聲音。
他的血與黃澄澄的金塊混合,一層層滲透下去。
突如其來的意外,引得所有人都圍過去,看他究竟死沒死。
我感覺身上一松,繩子被人解開。
「快跑!有人會接你!」
父親在我耳邊急促地低喊一句,亦向井邊去。
在高個子與吸煙男驚慌援救之際,元封不動聲色地退后,他臉上沒有一絲慌亂,相反,甚至有點興奮。
「最后一個?」
父親點點頭,他露出滿意地笑容。
趁他們交流之際,我連滾帶爬地爬下緩坡。
方向反正我也分不清,四處看起來都一樣,我只能憑借直覺胡亂狂奔。
我父親最后給我留下的話是:「涌金村馬上就關了,快出去!」
「今后,再不要談論這個村子。」
緩坡上的井突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井中的金塊,連同鐘叔的尸體噴涌出來,撒著混合鮮血的黃金雨。
隨即而來的,是山崩地裂般的響聲,將眾人的驚呼叫喊全然淹沒。
一陣巨浪將我掀翻,直接滾了出去,撞得暈頭轉向。
「這邊走!」
有什麼聲音在喊我。
「這邊走!」
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似在虛無縹緲之中,她似乎離我很遠,又很近。
也不知逃了多久,我終于看見一條踩出來的山道。
山道上站著一個歪歪扭扭的人。
是蔡昀。
·16
我們互相攙扶著下山。
這條山路比來時遠得多,我們一直走到天色泛起青光,才遠遠見到寨子的炊煙。
山路上終于出現人了。
路上一前一后走著一對母女——三十來歲的農村女人與小女孩。
但又不像是母女,她們彼此間隔著一段距離,互相不理睬。
兩人的神情都極為冷漠,我們滿身狼狽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她們看也沒看一眼。
仿佛她們都認為自己是獨自上路的。
終于走到寨子。
寨子外站著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男人,似乎在等人。
只能看見他的側臉,露出來的皮膚很白,臉部腫脹,脹得都有點發皺,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蔡昀的呼吸忽然不由急促起來,我從未見過他那麼慌張。
仿佛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他是——小叔。」
被喊道的男人緩緩轉過頭。
他左眼的眼窩上沾著青黑色的霉菌。
他喊眼前的男人叫小叔?
不會吧。
不可能吧。
身后的密林中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雖然是蠕動,但比我們兩個雙腳走得還快,我有預感,那東西很快趕上了我們。
我忍不住想要回頭看。
「別回頭!」
蔡家明出聲呵止。
「別看!」
在極短的時間里,蠕動的東西已經爬到我腳邊。
我低下頭。
看見的,是努力仰著臉的鐘叔。
他在泥地里扭動著肥碩的身軀,像一只會動的蠶繭,四肢如面條般拖行。
涌金井發生井噴時擰斷了他的腿和胳膊。
衣服上的血跡沒有干涸,胸口上是兩個被貫穿的血窟窿。
鐘叔爬過我們,也爬過蔡家明,但蔡家明還在死死盯著我們身后,口中喃喃:「被騙了!我們被騙了,我們都被騙了!」
「被什麼騙了?」
「被這個東西騙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我們身后。
我們身后還有東西,一種他無法描述、無法去形容的東西。
蔡家明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嚎啕大喊:「我們最大的錯誤,就是要去尋找涌金村,這根本就是個騙局!」
「什麼意思?」
「你父親也搞錯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搖晃著。
蔡昀努力掰開他的胳膊:「小叔,你究竟遭遇了什麼?」
現在我們都有著共同的疑惑。
蔡家明不是死了嗎?
鐘叔不也是死了嗎?
現在我們見到的人究竟是誰?
蔡家明用浮腫的雙手捂住眼睛。
「我現在才真正明白,什麼是涌金村?那根本不是村子啊!」
·真相
就是元封這幫人,資助你父親去尋找涌金村,明面上說是為尋根拜祖,其實他們只是想找到傳說中能夠涌出黃金的水井。
當時,我也在。
我們找到了涌金村,等我們找到了才發現,那里根本不是什麼村子!
涌金村,根本就是個騙局!
它更像一種病毒。
會寄生到你精神上的病毒。
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尋找到涌金村。
開始,他們被迷惑了,真以為這是世外桃源。
但漸漸地,才發現涌金村有多可怕,他們想盡辦法要離開,但無論怎麼逃也逃不掉。
后來有人尋到一種秘術,他們將族人按照五行之數分成五支,向不同方位舉家搬遷。
每支家族的大祭司,則留下來,將自己作為祭品,設置最后的禁制。
可光是這樣還不夠,涌金村仍然寄生在每代族人身上,忘不了,擺脫不掉。
無論過去多久,總有人想要回到那里。
為此,每一代人長大后,都要到不同地方成家,地理位置的分散,逐步稀釋關于涌金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