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除了照舊要上寨墻守夜的年輕人,沒人再出來聊天納涼。而兇手的模樣,這次被守夜的孟獅子看到了。他那晚鬧肚子,從寨墻上下來找地方方便,遠遠看到一個戴著瓜皮帽的矮個子男人在從祠堂延伸出去的那條路上晃晃悠悠地走,不一會兒,孟獅子看到那個男人走過孟大眼的家,來到了村里的鞋匠家門前,開始敲他家的門。然后門開了,那個男人不知道和屋里的人說了什麼,隨后便進了屋。
孟獅子覺得自己從沒在村里見過這樣裝扮的人,但看到男人進了屋,就覺得這個男人想必是鞋匠認識的。
鞋匠當然不認識這個半夜來敲自家門的怪人。他只是老實木訥,聽到面前這個男人管自己要吃要喝,就好心將他放了進來。
男人進了堂屋,嘴里還是那句話:「沒酒沒肉,不好走啊。」
鞋匠的老婆走出來看到男人,一下想到了昨晚孟大眼家發生的怪事,心里責怪自己沒把這事兒及時跟一整天沒出門的鞋匠講。眼看得男人要酒要肉,便一臉緊張地下廚張羅。老實木訥的鞋匠想和男人攀談幾句,想問問他是從哪里來的,但男人除了之前重復的那幾句話,別的什麼都不再說。鞋匠這才覺得自己是惹來麻煩了,于是縮在屋子角落里不再吱聲。
酒菜端上,男人照例邀請鞋匠兩口子喝酒吃肉。鞋匠兩口子各吃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便不再舉筷子。男人看著桌上的酒肉,搖搖頭,道:「肉不夠。
」
鞋匠兩口子面面相覷,不知道男人在說什麼。這時,里屋傳來嬰孩的聲音,男人站起來說道:「肉夠了。」
他說著就要往屋里走,鞋匠女人大驚失色,忙站起來一把抱住男人。男人扭過頭,看到鞋匠縮在墻角不知所措,看到鞋匠女人眼睛通紅地看著自己,搖搖頭,順手拿起櫥柜上鞋匠修鞋的鐵錘,朝女人的腦袋打過去。
女人被打得腦袋立刻凹下去一塊,她瞪著凸出來的眼珠,依舊死死地抱著男人。這時候鞋匠從墻角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他不說話,開始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男人將女人敲死后踢到地上,走進了里屋,不一會兒,里屋嬰孩的啼哭也停了。男人走出來,看到鞋匠還在一個勁兒地磕頭。
男人舉起黑漆漆的錘子,將跪在地上的鞋匠也敲死了。
兩戶人家的慘死終于驚動了整個村子。祠堂前人頭攢動,正堂下一左一右坐著兩個人,桌子前還站著一位。左邊坐著的是族長孟正禮,站著的是里長孟宗竹。右邊坐的則是一個老婦人。所有人都焦躁不安地交頭接耳,只有小賴子一臉得意,他看到這麼多人擠在祠堂,還以為又要過年,于是快活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孟宗竹彎著腰,對老婦人畢恭畢敬地說:「童婆,這到底是何方的妖孽啊?」
童婆是方圓幾百里有名的神婆,也是為了躲避匪患才來的孟莊。孟宗竹此前瞧不上這類裝神弄鬼的人,此刻又慶幸自己當初收留了她。但他還是心虛,童婆來到后只是被安排住在了自家下人的偏房里,所以孟宗竹這會兒的心情又多少有些矛盾。
他畢恭畢敬地給童婆遞上一杯茶,向她小心翼翼地打聽這連殺了兩戶人家的怪物到底是什麼來頭。
「大仙,這是黃皮子嗎?」孟宗竹問。
童婆低頭吹著茶,問:「你們莊上可有人惹過黃皮子?」
孟宗竹向著圍觀的人問:「你們有誰惹過黃皮子沒?」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一番,接二連三地搖了搖頭。
孟宗竹又看向童婆。童婆啜了一口茶,也跟著搖搖頭:「怎麼會是黃皮子呢?黃皮子你再怎麼惹它,它也做不了這麼慘無人道的事啊!」
孟宗竹繼續彎著腰問:「那大仙,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童婆抬起頭,看看孟宗竹,又看看孟正禮,搖了搖頭,慢吞吞說道:「不知道。」
孟宗竹臉唰一下就變了。他直起身子,斜眼看了下孟正禮,輕輕咳嗽了一下。孟正禮并不看他,自顧自捋著他那長胡子,神色淡然。
童婆嘆了口氣,道:「年輕人啊,還是沉不住氣。雖然我不知道這妖孽的來頭,但不管是妖是鬼,在神佛面前都無處遁形。我選個良辰吉日,將六丁六甲喚出來,它是妖是鬼,又何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