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四進,前面兩進都是用來存放藥材,給那些學徒或是醫館工作人員住的。
第三進的主屋,都是大伯他們一家在住,東西廂房就是當客房,等過年大家聚在一起時住。
再往里第四進的正屋和后罩房,一直都是爺爺住。
他年歲高,喜靜,別說我們這些孫輩,就連我爸都少有進去。
看著這些少男少女夢游往里走,似乎對去正屋十分熟悉?
我一時拿不準要不要跟上去看一眼,這偌大的老屋,居然只有我一個人醒著?
想到還有一個在舔舐尸體的大伯,我又往窗戶里瞥了一眼。
里面大伯已經不見了,只有那少女的尸體躺在床上。
雙腿的血已經被舔舐干凈了,臉上七竅卻淌著血,襯得臉色死青,凄涼無比。
心頭一陣發寒,我瞥過眼去不看。
伸手摸了摸那纏在腰間的毛絨尾巴,再次往我爸房間走去。
不管大伯他們搞什麼,無論如何,我都要帶我爸走了。
可等我進了我爸房間,被子掀開,人不見了,透著和我房間一樣的藥味。
我不確定,又到旁邊的客房里一一看過了。
每間都有住人的痕跡,也都有藥味,但人都不見了。
「去正屋。」那耳鼠又湊到我耳邊,悄聲道,「他們都在正屋!」
這藥物或許不只會讓人昏睡,還會讓人夢游?
我瞥了一眼趴在肩膀的耳鼠,它這會兒雙眼圓溜溜地瞥著我,也沒再掩飾會說話,聲音和它主人一樣了。
見我盯著它,只是低聲道:「或者你想趁現在逃走,但你別忘了,你身上還有毒,沒有解藥,我也解不了。
」
它這話一出,我心瞬間一跳。
確實,趁這個機會跑是最好的。
可我爸也可能在正屋,被大伯要挾來前,我媽說他死了就死了,讓我走。
卻在我上樓收拾時,不知道聽了什麼,面如死灰地讓我來了。
難道正屋要做的事,比死,更難以讓我媽接受?
我心頭疑惑,瞥了一眼耳鼠。
傳聞耳鼠可御百毒,剛才我被藥倒,它的一絲涎水,就能將我喚醒。
大伯母給我下的什麼毒,連耳鼠都解不了?
還是說,它一開始并不是想救我,只是想跟著我一起進入正屋?
見我打量,那耳鼠雙眼依舊瞪得圓溜溜的,除了軟萌,什麼也看不出來。
我瞇了瞇眼,強壓著懼意,轉身循著剛才少男少女夢游的路線,進了正屋。
剛穿過后門的影壁,就聞到了極為古怪的腥味。
不像是魚腥,倒像是以前和我爸去幫一個糖尿病晚期病人處理壞死的病足,那種活肉在人體上一點點壞死的腥味,不臭,就是濃腥。
據說那是人腥味,比魚腥味更難聞。
我不敢太過靠近,那只耳鼠還趴在肩膀,長絨尾巴纏在我腰間,似乎隨時準備帶著我跑。
雖然知道耳鼠是個妖怪,可摸著毛茸茸的長尾,我感到莫名心安,趴在影壁邊朝里看。
只見正屋天井里,那些少男少女紛紛褪去睡衣,光裸著身體,一個個閉著眼,依舊沉睡著站在那里。
大伯夫妻、我爸,以及彭妃和我所有的堂表兄妹,更甚至我們這些小輩,及下一代,三四十號人都站在廊下。
就算他們是彭家人,卻也和那些少男少女一樣,閉著眼睛,明顯也是夢游過來的。
連大伯,也都閉上了眼。
不比如外面的昏暗,正屋燈火通明,廊下正中,擺著一張太師椅,坐著的赫然是傳聞中重病要死了的爺爺。
他年近百歲,氣色卻依舊很好,要不然彭祖醫書的事,也不會傳得神乎其神。
這會兒,滿天井的人,就他雙眼清明,目光灼灼地掃了一些那些少男少女還稚嫩的身體。
突然低沉說道:「制藥!」
我猛地想到大伯母說過,人身體很多都可以入藥。
我媽不準我學醫,可我爸想我學,時不時偷偷帶我去老屋或是醫館,聽爺爺講課。
小時候,性子皮,看著藥書上的,牛黃蛇膽、鹿角虎骨,這些可以入藥,也問過爺爺,到底是誰發現,這些東西可以入藥的。
這些東西這麼怪,得殺多少牛蛇鹿虎,才能摸準藥性啊?
當時爺爺看我的眼神,瞇了又瞇,跟著卻笑了:「其實人身體也可以入藥的,只是編醫典的是人,為了不損人身,只在藥典里留了些簡單的藥材。」
他似乎還朝我湊近了一些,幾乎是貼著我耳朵說:「小如,人的心肝脾肺、骨肉筋血、發津甲皮,都可以入藥。你說是怎麼發現的?如果大家都知道這些東西的藥效,想治病的有錢人,會怎麼樣?」
那會兒我并沒有多大,見過藥房的人生取活蛇膽,想到如果人身體這些部位可以入藥,為了救人……
直接嚇得哇哇大哭。
我爸生怕我媽知道,帶我走了,連問我為什麼被嚇哭都沒有,帶著我在外面買了不少好吃的。
那會兒年歲小,有了吃的,就忘了怕。
回想起來,爺爺當時就似有所指。
只是現在搞出這麼多事情,這制藥,不知道制的是什麼。
就這一會兒,廊下所有彭家人,全部都跟剛才大伯一樣,張嘴吐舌,朝著這些少男少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