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對于母體來說,本身就是負擔,耳鼠行動,靠的是那條長且蓬松的尾巴飛行。
可有孕,身體笨重,尾巴揮動間,帶不動身體的重量。
可爬行,那樣長絨的尾巴,在山林間就是個累贅。
千融救了同族,幾乎是銜著它跑,為了逃命,她自斷其尾,卻依舊被抓。
書中記載的,耳鼠可御百毒。
所以人抓到耳鼠后,不會將它們殺死,而是每天很長一段時間,將它們摁在瓶子里,取它們的唾液。
普通老鼠的幼崽,泡桐油,都是治燒傷的好藥。
原本千融和那些有孕的耳鼠,已經打定主意,一生下幼崽,為了免受折磨,直接咬死。
可鼠兔咬崽,也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沒等她們生下來,就被催生取走。
千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還沒有長出毛,一個個鮮活地被投入藥油中間泡著,慢慢泡出效性。
她沒了長尾,又剛生產完,被困在特定的籠子里,日復一日地被壓著頭取唾液。
看著同族一個個熬死,又看著更多的同族,被抓過來,再慢慢熬死。
日復一日,那種煎熬,無以敘說。
如果千融,未開靈智,懵懂無知,也就那樣慢慢熬死了。
可她修行千年,是耳鼠一族的族長,眼看著同族一個個被取盡唾液,生生耗死,她終究是崩潰了。
不知道是為了保全同族,還是為了報復,她不再掩飾自己是精怪,告訴了彭家太爺,人藥的秘密。
5
彭家祖上原先就是入山采參的,到了太爺那一代時,已是亂世,加上有了些底蘊,就開始學醫。
那抓耳鼠取唾液為藥的,自然也有彭家人。
千融告訴太爺制人藥的秘密時,他原本是不信的,可那會兒是亂世,人命……
賤如草芥!
那會兒買個人,不用錢,連精糧都不用,就半袋玉米面,或是一袋雜糧,就可以了。
一袋雜糧的錢,在彭家藥房也就撿服最最便宜的藥!
一旦人藥是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能使人長壽康健,在亂世可以換得金山銀山。
一袋雜糧算什麼,不過是試個藥。
這一試,就再也回不了頭。
參藏于深山,采參人九死一生,還要冒著被同伴下黑手,被搶的風險,才能全須全尾地帶回一根。
可這藥效,人就可以。
參是草木,卻價比黃金!
人,卻只是一袋雜糧。
可定義這些價值的,卻又是人!
巨大的利潤、強大的藥效、戰亂的時間,都足以讓人瘋魔。
太爺就開始折磨千融,想問出更多人藥的方子。
千融不配合,自然就得抓更多的耳鼠,來威脅她。
百糜,就是那個時候為了救千融,被抓的。
他也是最后一只被抓的耳鼠!
后來,千融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太爺用她身體試藥,等她身體一點點和太爺融合時,她借人藥功效,占了太爺的身體。
可這種附身,有違天道,軀體會慢慢壞死。
為了保持肉身不腐,她在救了那軍頭子后,以給他制人藥,讓他手下的兵身強體壯為交換,那軍頭子就給她送人為藥。
后來那軍頭子兵敗,她就于戰亂中收養孤兒,也不過是為了入藥。
百糜是耳鼠一族,最后一只耳鼠。
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千融并沒有殺他,而是將他關在老屋后罩房的籠子里。
當然也會時不時取他的唾液入藥。
百糜說到這里的時候,瞥了我一眼。
千融說,我救了他一命。
瞥著他那蓬松的長尾……
我猛地想起,四五歲時我媽不讓我進老屋學醫認藥,我就時常趁她不注意跑到后罩房那邊玩。
老房子總有些缺漏,那會兒我身量小,有一天不知道怎麼地鉆了進去,就見后罩房一間屋子里關了只大尾巴松鼠。
我逗弄了很久,還把身上的甘草瓜子和陳皮丹給它吃,可那松鼠不理我。
那會兒小,只感覺有趣,就天天偷偷去找它玩,可它依舊不理我。
不敢告訴我媽去了老屋,但還是偷偷問她,為什麼松鼠不開心。
當時我媽直接來了一句:「把你關籠子里,你開心嗎?」
然后,我就打開籠子,把它藏在衣服里,抱著它一路跑到山林,把它放了。
難道百糜就是那只松鼠?
見我想起來,百糜苦笑了笑:「我逃離后,怕被千融抓,重回深山,休養了這麼些年,才回來。」
「我在彭家老屋外面徘徊了一個多月了,一直沒有辦法進來,直到你回來。」百糜語帶苦澀。
我不知道為什麼,碰到我,他就能進來了,明明我沒帶他進來啊。
但這也不重要了,趴在床邊,看著他道:「那現在怎麼辦?」
人藥的解法,只有千融知道,或者說千融也不知道,她只是騙我們的。
現在彭家老屋這麼多人,包括那些少男少女,沒有解藥,放出去,和喪尸沒有區別。
百糜看了看我,苦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笑,我就知道他有解決的辦法。
但無論我如何問,他就是不肯說,只是將身體深深地埋在蓬松的長尾里。
天才初亮,濃濃的藥味就從前面傳來,彌漫在整個老屋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