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們正一步步圍攏過來。

「里面怎麼了？」

「發生什麼了？」

「爸爸，這個姐姐好奇怪……」

他們目光帶著探究，走路的樣子十分僵硬，卻將四周所有的路都圍住了

。

風吹來，云朵將天空牢牢蓋住。

四周響起了哀樂的聲音，片片紙錢在遠處飄飛過來。

所有人都抬起頭。

「是有人在出殯嗎？」

一旁的阿姨喃喃說道。

紙錢飄飛而過，散落在人們的身上。

我甚至看到，有的紙錢像是蝗蟲一樣的蜂擁向一個人，瞬間將他整個的包圍。

那人的口鼻、眼睛被紙錢整個的包圍，變成了一個木乃伊！

同一時間，所有人的五官，都消失了。

他們看向我的方向，嘴巴的位置用力向旁邊扯開，露出了如同墓地看守一樣的笑容。

「跑！」

（8）

這一次，我拉著男人沖了出去。

男人中間摔了一跤，好像被沙子瞇了眼睛，再起身的時候，手一直捂著眼，看起來十分不舒服。

按照記憶，我跑到了公墓的門口，很快看到了門口的液晶顯示屏。

「光，我感到有紅光。」

男人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天空已經暗了下來，液晶顯示屏上投射下來紅光將這一片區域照亮。

「是液晶屏。」我拉著男人繼續走。

同時，我注意到了液晶屏，上面正滾動著一行字。

不再是早上來時的「節哀順變」、「禁止明火」之類的話語，而是一行引人深思的話。

「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最后的那個大大的嘆號，讓我全身一震。

「是寫了什麼嗎？能念給我聽嗎？我看不到。」

身后的男人，死死抓著我的胳膊，聲音冰冷地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感到他吹在我耳邊的氣，冰冷無比。

回過頭，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男人的臉上五官全沒了。

一張淡黃色的紙幣，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詭異無比。

「趙梵梵，你為什麼不說話啊？」

那一瞬間，他說出了我真正的名字！

規則第一條——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真名。」

（9）

我名字被男人說出口的一剎那， 我感覺身后像是有一股吸力，將我向后吸去！

同一時間，面前的男人用力推了我一把：「趙梵梵，你為什麼不念出來那些字呢？」

他的手指冰涼，臉上

被紙錢緊緊的糊住，看不到表情。

只有一種讓人恐懼的陰寒從他身上冒出來。

這一刻，我才發現男人身上的衣服內側，依然是反的。

毛線漏出來，圖案的位置，比外側看起來還要淡、還要毛糙。

所以，他并不是反穿衣服的人！

微微側頭，我看到寫著紅字的大門驟然打開，無數雙手從里面伸出來，將我死死拽住。

紅色的袖口。

抓著糖葫蘆的稚嫩手掌。

還有西服上的銀質扣子。

「趙梵梵……」

「趙梵梵……」

有無數只陌生的嘴在啃咬我的身體，血從我的身上流了出來。

紙錢在空中飄飛，像是利器，無數次在我臉上掃過。

好疼。

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在我身邊勸說，摧毀我的意志。

它們在說「放棄吧」、「松手吧」……

我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身上所有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弱了，根本無法對抗這麼多雙手、這麼多張嘴。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皮開始下垂，身體慢慢地陷入了垂死的無力中。

突然，我感覺自己的口袋開始震動。

那是我放手機的地方！

從手機露出的一角，我看到寫著「奶奶」兩個字的來電提醒！

一瞬間，我淚奔了。

就仿佛奶奶一直在看著我，對我說：「不能，絕不能放棄，還有奶奶在呢。」

「雖然你看不到我，但我一直在你身邊。」

當年父母意外去世，奶奶的身體并不好，也沒有退休金。

她靠著每天早上四點多鐘去撿垃圾，一點點把我養起來的。

冬天的時候，我放學回家，看到她佝僂著身體在已經散市的菜市場里，撿別人不要的菜葉子。

但我的每頓飯，都被她做得干干凈凈。

那麼多年，她都說自己不愛吃肉，說肉有腥味她吃不慣。

她將碗里的每塊肉都給我，輕輕撫摸著我的頭：「乖囡囡，快快長大，長大了我就享你的福了。」

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奶奶哭得老淚縱橫，已經年過七十的她說自己這輩子很值。

我想不明白，一個老年喪子，要帶著拖油瓶生活的老婦人，為什麼會感慨自己這輩子很值。

可是她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額頭，笑得滿眼碎光：「你是奶奶最大的寶貝，奶奶這輩子沒有文化，沒有能力，但看著你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著你有出息，奶奶覺得自己不苦！」

后來，我上了大學，勤工儉學，不光能負擔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還經常給奶奶寄點錢過去。

我們的日子才好了起來。

有次我和奶奶回老家，帶了一條臘肉，去看村里的親戚。

親戚告訴我：「你奶奶啊，年輕的時候可能吃呢，這一條臘肉她吃不了幾天。

」

那一刻，我哭了。

也下定了決心，自己以后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奶奶。

可今年，我才剛剛……畢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