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跟我說,我家世代都是撈尸人,只會撈尸。
我爸就是撈尸死的。
他還說,西海必須得淹死人,不然我們怎麼活?
二叔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許久未死人的西海終于有人淹死了。
而這只是第一個……
01
「周二哥,求求你救救我家聰聰。」劉嬸的頭發已經散了,眼淚和鼻涕在臉上混作一團,她抱著二叔的腿,苦苦哀求道。
我家世代在西海邊撈尸,二叔是村中唯一的撈尸人。
我看著劉嬸的模樣,讓我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上一次他丈夫淹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求我父親的。
二叔徐徐抽了一口煙,冷靜的說道:「人都不曉得沉哪了,估計找到已經……」
劉嬸的小兒子剛剛沉在西海里,連撲騰的水花都沒有,二叔不忍心往下說出已經死了的話。
劉嬸哭得幾度暈厥。
劉嬸將身上的金飾全都脫下來,擺在地上,哀求道:「二哥,你把我家聰聰撈上來,我給你一萬塊行嗎?」
二叔不為所動。
一萬塊?撈尸什麼時候成了這麼賺錢的行當了?
要知道,我在城里理發店當學徒,月收入不過千余。
一萬塊,真的很多,我也很需要。
「我來。」我放下手里的行李,忽然說道。
所有人側目看向我,二叔看向剛剛回來的我,皺眉道:「你撈過尸體嗎?下去送死嗎?」
父親死后,我便離開了村子,再也沒有去西海里撈過尸,二叔并不信任我。
西海水域復雜,水草橫生,村里又沒有潛水設備,常人下去撈尸得埋一口氣潛入七八米深的水底,盲抓一把碰運氣。
要是運氣不好,可能就和我那死鬼老爹一樣,交代在西海里。
所以這也是村中,除了我家之外,旁人干不了的活計。
「我爸教過我。」說著我就開始脫衣服。
西海里有一個灣區,凡尸體下沉,水流都會把尸體帶到那個灣區去。
我下去那個灣區多撈幾次,應該能撈到尸體。
「一萬塊,劉嬸!」我一頭鉆進水中。
多年沒下過水,第一次下水眼睛沒有適應,我便浮上去又適應了一下。
我運氣挺好,第二次下水就在灣區摸到了王聰的尸體。
天氣炎熱,這小孩的頭發和頭皮在水中被泡得分離,整個人慘白得血肉模糊。
我注意到,王聰一只腳被繩索綁住,繩索的另一端是用漁網兜住的石頭堆。
王聰的眼睛是睜著的,我抬起頭,他目光渙散的看著我,手上軟呼的觸感伴隨著水流,讓我差點憋不住氣。
我強忍著惡心將他腳上的繩索解開,用力把他往上拽。
他不是自己淹死的。
是有人殺了他!
02
我叫周北,家里世代在寅村撈尸。
寅村三面環山,唯一通往外界的路只有西海一側的水泥路。
這也造就村子偏僻,幾乎與世隔絕的境況。
西海,說是叫海,其實也只是一個占地千畝的湖而已。
附近每年在這玩水的孩童不少,溺亡在這的孩童也不少。
即便村中長輩屢有告誡,但依然屢禁不止。
于是從我曾爺爺那一輩開始,我家便在西海里干起了替活人撈尸的行當。
光景好時,一年能四五人溺死在西海里 ,更甚時七八個人,撈起一具尸體的報酬可抵尋常人家半年的收入;可光景不好時,一年都無人溺死在西海里。
每次父親替人撈尸下水,我都遠遠的站在岸邊等著。
從早到傍晚,可能一天都不見收成。
撈起之后的尸體大多浮白腫脹,伴隨著難以言喻的腥臭,然后被一群人烏泱泱的圍著,失聲嚎哭。
我站得很遠,父親會慢慢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你的書本費就落在這死鬼身上了,每年多來幾個這樣的死鬼,你老子我肯定把你供到大學畢業。」
十六歲那年,父親撈尸撈死在西海里。
我也就沒靠著死人錢把書繼續讀下去,而是輟學離村到城里理發店當一名學徒。
可是這世道哪會給我這種低學歷的人出路可言……
去年起了歹念,偷竊未遂被抓了,進去待了半年才出來。
家中還有一個二叔和三叔,干得都是曾爺爺留下的撈尸人行當。
父親走后,精神失常的三叔全憑二叔一個人撈尸供養。
我剛回村,連家都沒回,便遇上了劉嬸的小兒子溺死在西海。
為了一萬塊錢,我接過了家傳的行當,下去撈尸。
撈尸時,我才看到,一個剛剛才溺死的孩子,便被人用石頭綁住腳,將尸體沉在水底。
人撈上來之后,大家抱著那個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孩子議論紛紛。
二叔站在我身后,冰冷的說道:「記得把錢收了,一分都不能少。」
那一瞬間,我猛然回頭,看向二叔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03
我回到家中時,三叔依靠在門廊上喃喃自語著,「死人了,死人了……小北,我好害怕……」
見慣了三叔神志不清的模樣,我便徑直進去了客廳。
二叔坐在客廳里,一口一口的抽著水煙,愁眉不展。
二叔沒和我說話,我抬頭看向客廳上高懸的「思變」二字,識趣的跪下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