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這些年里除了爺爺和小雨,真的從來沒人跟我有過交流。
小雨每天都會去上學,而我因為成績實在太差,一直就在家照顧爺爺。
我記性不好,小時候的事情只記得零星幾個畫面,真正記得的,也就這幾年的事情。
平日里爺爺總說,村子里人心可怖,從不讓我獨自出門。
可每次跟他一起出去時,遇到村民偶有閑聊,對方也只是問小雨的近況,誰也沒提起過小玉。
小玉......
小玉......
所以世上從來就沒有小玉,只有小雨一個人?
傍晚那會,磊子在搬爺爺棺材時,我怎麼阻攔他們也沒人理我。
當時的我怪他們欺人太甚,對我的控訴甚至不屑給一個眼神。
哪里會想到,他們其實根本看不見我。
此刻我瑟縮在衣柜里,只覺得渾身徹骨的寒冷。
「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肯定躲在這里!」
柜門再次被打開,李照木那張蒼老的臉放大在眼前。
我抬起頭,已經是滿臉淚水。
我說:「是你們狼狽為奸,害死了小雨,害死了我爺爺。」
「那又怎樣,反正你爺爺已經死了,你這縷邪魄也該散了。」
李照木拿著扁擔——是之前爺爺打死小雨的那根。
他緩緩向我走來:「這是我們家祖傳的斬邪祟的扁擔,你爺爺就是拿這個,把你給活活打死的。」
「你這麼做,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誰知這老頭竟然滿臉得意:「跟我可沒關系,也就怪你爺爺沒本事,吃錯了點藥就老眼昏花了,打死了自己好不容易復活的寶貝孫女,真可憐啊。」
「今天我就做個好人,送你們爺孫倆去團聚。
」
他眼神凌厲,漸漸逼近。
那扁擔越是靠近我,我越覺得身上灼燒似的疼。
就像他給我的那張保命符一樣。
他舉起手,發著金光的扁擔就落了下來。
身上鉆心地疼,像是燒紅了的烙鐵焊死在皮膚上,五臟六腑都要被煮熟了。
所以那天死在槐樹下的另一個我,也是這樣疼嗎?
李照木鐵了心地要徹底弄死我,我絕不能讓他得逞。
既然我也是鬼,那……
想到剛才在磊子家窗臺上看見的頭發,我意識到那不是想象中的妹妹的魂魄,而是我自己在憤怒中生出的。
一縷黑發從身上悄然游出,我關了家里電閘。
一剎那,燈滅了。
8
李照木雖然有陰陽眼,但關了燈,他應該是看不見了。
果然,一關燈,磊子就尖叫了起來:「爹爹爹......怎麼屋里黑了,你剛剛在跟她說話嗎?她不會來找我吧!」
「不用怕,她本來就是一縷殘魂,剛剛又被我打傷了,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你躲遠點,我找找她在哪。」
確實,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門邊上,但剛走兩步,就倒了下來。
就在這時,李照木又把電閘拉了上去。
燈亮了,李照木一臉陰毒地看向我:「垂死掙扎,看我不弄得你魂飛魄散!」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符紙,那上面的符紋竟然是黑色的。
李照木念了一串號令,那符紙上開始滴落黑血,他眼里滿是殺意,捏著符就要朝我頭上貼。
我下意識向后躲閃,本以為是在劫難逃,可想象中的疼痛竟然遲遲沒有落到身上。
抬頭看去,卻見李照木手上那符竟然自燃了起來。
火焰自上而下,頃刻間黑符就化為了灰燼。
「這……」老頭子一臉震驚,滿臉不可置信。
與此同時,屋外傳來了一陣沉悶的摩擦聲。
就像是有人拎著什麼重物,在地上拖行一樣。
錚錚錚……
錚錚錚……
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9
「小雨,小雨啊……」
熟悉的聲音呼喚著我,竟然是……爺爺。
李照木也發現了不對勁,他反應飛快,一把取下了脖子上的金色項圈。
那圈在他手里被放得很大,抬手一扔,我就被那圈套住了。
圈上不知用了什麼法,壓得我渾身難受,但所幸倒是沒有那種灼燒的感覺。
「小雨,別怕啊,爺爺在呢。」
隨著摩擦聲越來越近,頭頂的燈突然變得忽明忽暗。
磊子嚇得往后退了兩步:「爹,這這這,怎麼回事啊?」
李照木伸手擋在自己兒子面前,直直地盯著來者:「陽噩成煞……老謝,想不到你竟然有這麼大的怨念,原來是我小瞧了你!」
來的人確實是我爺爺。
他渾身的衣裳濕透了,兩個眼眶空蕩蕩的,眼球不知去了哪里,臉上兩道血淚蜿蜒著。
爺爺的身上布滿了血窟窿,腰間綁的繩子更是讓他的身體變了形。
那繩子連接著磊子他們綁的三塊巨石,他就這麼一路拖著那幾塊大石頭,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看見爺爺,我只覺得自己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他是被磊子一家設計,才會將自己的孫女活活打死。
我心里早已經原諒他了。
「爹,你不是說男人不會成鬼嗎,這老頭是怎麼回事啊?!」
李照木還沒來得及回答,頭頂的燈徹底不亮了。
磊子拼命拉著電閘,也是無濟于事。
黑暗中,我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爺爺手心捧著什麼,小心翼翼地朝我走來。
他念叨著:「小雨的,小雨的。」
那手里的東西金燦燦的,爺爺滿是血污的手,唯有一點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