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感受到，那東西是我的魂。

是之前小雨身上的。

我流出血淚，閉上眼睛，感受著爺爺把那溫熱的東西貼在我的額頭上。

我終于不再是支離破碎的魂魄了。

身上的乾坤圈猛地震動，抖動了幾下之后，碎成了好幾瓣。

「爹，我先走了，你慢慢對付他們……」

那頭，磊子輕手輕腳地準備跑路，我感應到一切，猛地睜開了眼！

過往記憶涌上腦海，兩份記憶，兩份屈辱。

思緒翻飛，屋內陰風陣陣，我在槐樹下被打的傷口開始汩汩冒血，血染全身，卻不覺得疼。

我問他：「你想去哪兒？」

伴隨著扭曲駭人的笑聲。

這一次，磊子終于聽見了我的聲音。

他丑陋的臉上滿是驚恐，有黃色的液體從他褲腿間流了下來。

我伸出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他拼命地求饒，說自己錯了，甚至還說要把地和房子還給我們。

「我不知道你在，不然肯定不會抬走你爺爺，您消消氣，您消消氣！

「你要是想報復，你就去找村里的其他人，是他們一直造謠說你去跳舞賣身，才讓你爺爺這麼生氣的啊！

「我爹的扁擔是我換的，我用它換了你家的普通扁擔，我也不知道它這麼厲害啊！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一口氣說個不停，我心生厭惡，用泣血的雙眸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他終于遭不住了，渾身僵直著，眼睛死死地瞪大。

有一瞬間，他的瞳孔失去了眼白，全部成了黑色。

而后，他跪倒在地上后，竟張開嘴去啃那石頭。

磊子明顯是發了瘋，他啃得牙齦出血，牙齒磕掉了還不知道停，到最后他竟然摸了一把刀。

他大聲吼叫著，生生剖開自己的肚子，似乎想要把石頭塞進肚子里。

真是不太聰明啊。

在我處理磊子的這段時間，爺爺也在跟李照木僵持著。

李照木不是爺爺的對手，黔驢技窮后，竟鉆到了桌底下。

他明顯急了，語氣急促地說：「謝老頭你復活那丫頭，本來就犯了遭天譴的罪，你今天又犯下罪孽，你以后一定會下地獄的！」

而爺爺只是重復著：「小雨，別怕啊，是爺爺對不住你。」

李照木縮在桌子底下，咬牙跺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畫著符。

我成了鬼，一眼看出這老頭是在用自己的壽命畫符。

可惜，他的壽命到今天就該結束了，這符不可能有用。

屋里的黑氣翻飛，饒是他，也不能不受怨氣影響。

他邊畫邊說：「你是個男人，卻怨氣重到成了煞，你就這麼寶貝你的狐貍精孫女。哈哈哈，孫女有什麼用，我剛剛得了個寶貝孫子呢哈哈哈哈......」

「還差一筆！還差一筆我就能把你們都收了，你肯定比不過我的.....」

他明顯瘋了。

那頭的磊子也還發著瘋，他剖開自己肚子后發現石頭塞不進去，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爹身后，含糊不清地哭著，想讓他把自己的肚子關上。

可李照木卻給了他一巴掌：「別煩我，我還差一筆，還差一筆......」

這一巴掌讓磊子愣了半晌，他眼底充血，愣了幾秒后，他撲上去掐住了自己父親的脖子。

而李照木還是一直念叨著：「還差一筆......」

直到自己的爹沒了呼吸，磊子才松了手。

他自己也倒了下來，睜大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爺爺摸了摸我的頭：「不怕，不怕。」

他的懷中，忽然跳出一條小魚。

那是他從河里爬上來以后，不小心帶上來的。

10

我終于弄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我的爺爺，一直都只有一個孫女——謝小雨。

在很早以前的雨季，村里的河水暴漲，我的父母為了救落水的磊子，雙雙下河，雙雙殞命。

最后磊子被救上來了，但我的父母卻永遠留在了河里。

父母死了，爺爺并沒有得到磊子家的感恩，反倒是村里可憐他，分地時多給了他十畝。

這些年爺爺就是靠著這些地把我養大了。

幸運的是，他年輕時上過山，在道觀待過十幾年，機緣巧合下又受過高僧點撥，所以很相信因果和命運，并未對我父母的死過于傷懷。

他常常說：「因果有命。世間美好是你父母無福享受，你就代替他們好好活下去吧。」

爺爺帶著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我。

別人家女孩子有的，我都有。

別人家男孩子才能有的，我也有。

之前孩子間流行一種手持的游戲機，我想要，便纏著爺爺給我買。

那麼昂貴的東西，家里根本負擔不起。

但爺爺最后還是買給我了。

在一次飯后，他笑吟吟地把游戲機捧給我，我只搗鼓了一個午后，便失去了新鮮感，把它丟在了一邊。

爺爺見了，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游戲機擦拭干凈，小心翼翼地幫我收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后，我無意間看見爺爺的筆記，才知道那次他是靠給人算命格換來的錢，給我買的游戲機。

爺爺雖通曉命理，此前卻從不給人算命。

因為道家講究天機不可泄露。

算命格，是會折壽的。

得知這以后，我常常抱怨爺爺在我小時候對我太溺愛，導致他自己受到很多不公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