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生下三天就夭折了,媽媽卻開始給他張羅滿月酒。
她抱著弟弟發青腐爛的身體,四處說這是張家的獨苗,張家香火有繼了。
半夜,媽媽抱著弟弟,兩張臉死死跟我貼在一起。
「你有弟弟了,你為什麼不笑?」
1
媽媽終于生下了她夢寐以求的弟弟。
那天我沒有挨打,還得到了一塊剩下的油渣。
我爸,我奶奶都高興得合不攏嘴。我爸罕見地夸了我媽一句。
「你這婆娘還有點用,沒白給你這一口飯吃。」
我媽高興極了,抱著弟弟坐在炕上,見我像個傻子一樣抓著油渣一動不動,惡狠狠看過來。
「你個賠錢的東西看什麼看,要是嚇著你弟弟我饒不了你。」
我被罵得一個激靈,討好地把手里的油渣遞給媽媽,小心翼翼。
「媽媽辛苦了,媽媽你吃。」
我媽臉色這才好一了點,剛要拿過去,就被奶奶一巴掌拍掉罵我。
「這喪門星手里的東西你也敢吃!也不怕產出來的奶害了我的大孫!」
我的腦袋被爸爸扇到一邊,嗡嗡的。可我沒說話,只盯著地上的油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點遺憾地想。
我已經一年沒吃過葷腥了。
三天后,我睜眼就看見面前弟弟青紫的臉,原本幼兒勻稱的呼吸也聽不到了。
我顫顫巍巍伸手在弟弟鼻子下面探了一下,弟弟死了。
我是害怕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想起了妹妹死的時候,好像比這個還要可怕。
妹妹也是出生第三天死的,是被我爸我奶奶,抓著我媽的手不顧我媽崩潰地哭喊,硬把妹妹的頭按進尿盆里溺死的。
之后媽媽就瘋了,從之前那個會溫溫柔柔抱著我給我講故事,偷偷給我吃肉的女人,變成了第二個奶奶。
當時妹妹的臉可難看了,被泡得浮腫,臉也是紫的,看起來很痛苦。
我一邊傷心,一邊慶幸。
慶幸他們還要留著我給弟弟換彩禮,不會掐死我。但我又有一點困惑,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兒嗎?
媽媽也醒了,我小聲說弟弟怎麼沒有了呼吸。
下一秒,媽媽的巴掌就扇了過來,直接把我的嘴角打出了咸腥咸腥的味道。
她怒罵道。聲音尖厲刺耳,還有點瘋瘋癲癲。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惡毒,這麼咒你弟弟!再亂說話,我就連你一起溺死!」
接下來,爸爸,奶奶,誰都沒有發現弟弟沒了呼吸,還睜不開眼。
一個個還像之前一樣,把弟弟抱在懷里,裹在身上。
出去跟村里人炫耀張家長孫。
奇怪的是,好像除了我,沒人發現弟弟已經死透了。
村兒里的人個個都夸弟弟有福氣,看起來有狀元相,以后一定是個能賺大錢的。
我爸我媽我奶奶都笑得合不攏嘴,誰夸得合心意,就給人家塞一把糖。
我看著眼饞,也蹭過去,夸弟弟以后一定能金榜題名,飛黃騰達。
我媽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刻薄,還是什麼地說了句。
「瞧瞧咱們盼娣,胎沒投對,話倒是挺會說。」
我奶奶估摸著是高興,施舍了我半塊糖,眼神里都是嫌棄。
「滾遠點,小丫頭片子身上都是晦氣。」
家里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弟弟的滿月酒,我被強行按在家里,不準上學,一步不離地看著他。
弟弟躺在炕上,就在我仔細分辨他是不是已經發臭的時候,他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黑漆漆的,一點眼白都沒有,四肢僵硬地模仿嬰兒揮動,用晦澀的聲音喊我。
「姐姐。」
我居然沒有害怕,而是搬著小板凳往床邊坐了坐,湊過去想聽聽他說什麼。
他說:
「姐姐,你難道不開心嗎?」
這不是弟弟還活著的時候,哭的聲音。是更細軟,更像妹妹發出的聲音。
2
我媽嫁到我家七八年,終于生下了兒子。
村子里哪家沒兒子的不羨慕,每天都有婦人扭扭捏捏地過來,再高高興興地走。
我看著弟弟僵硬轉動的眼珠子,悄悄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正巧聽到我媽興致高昂的聲音。
「哎喲,李家妹子你急什麼,等過兩天你嫁過去,帶著你男人一起來參加我們家柱子的滿月酒,到時候可有好東西。」
那李家妹子我知道,嫁給了村里的富戶,聽說那家人要她至少生兩個兒子,要是能生三個,就在縣里給她買房呢。
我有點羨慕,或者說不光我,村子里誰都羨慕她。
聽說那家人家娶她,就是因為找了神婆看過,說她肯定能生兒子,個個都是健康紅潤的男娃。
我聽著外面李家姑娘帶著喜意的聲音,看了看面前一直盯著我的弟弟,不知道怎麼想起了妹妹。
那天晚上,我和媽媽說我總夢見妹妹,妹妹在夢里問我開不開心。
我閉著眼睛,一只手從被子里探出去,小心翼翼捏著媽媽的被角。
媽媽抱著弟弟,小聲唱著搖籃曲,不像村子里的調子,好聽得很。
她聽見我話的時候,歌聲戛然而止。
往往這種寂靜,代表著更為猛烈的打罵。
我往被子里縮了縮,忍著恐懼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