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媽媽,是我聽錯了,你,你別打我。」
在我的概念里,提起妹妹是不對的,是要敗光張家的好運,是要害死張家。
可我等了半天,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
我小心翼翼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幾乎和我貼在一起的兩張臉。
媽媽抱著弟弟,上身趴在炕上,脖子奇怪地扭著,他們的兩雙眼睛直愣愣盯著我。
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媽媽的眼睛和弟弟一樣,都沒有眼白。
媽媽問我。
「你有弟弟了,你為什麼不笑?」
我被嚇蒙了,頭頂不斷冒著冷汗,哭聲被死死壓在喉嚨里,一時間連呼吸都呼不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之前,眼前還是媽媽和弟弟那兩張,蒼白可怖的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媽媽已經起來了,正抱著弟弟喂奶。
被弟弟咬著的地方,滲出一絲一絲的血。
媽媽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笑得慈愛又詭異。
她撫摸著弟弟的側臉,聲音又輕又柔。
「媽媽的寶貝,要快點長大呀,可千萬別讓媽媽等太久。」
我眼前又出現昨天晚上的那兩張臉,不敢再看,匆匆下了床,尋摸了本書在廚房一邊熬粥一邊看。
3
今天就是滿月酒,我家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我悶著頭在廚房忙活,抽空往外頭一看,發現來的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生不出男娃,和剛懷孕的孕婦。
她們三三兩兩坐在桌子旁,臉上都是對生男娃的渴望。
我聽了一耳朵,這些人都說之前來找過我媽,今天來要我媽說的一定能生男娃的方子。
至于我媽,她正抱著弟弟,在那些婦人中間笑得跟朵花似的,眉飛色舞,大著嗓門可勁夸耀。
「神婆可說了,我家柱子是賺大錢的命數,以后肯定能出人頭地,帶著我和他爹他奶奶一起去大城市。」
那些婦人眼里有羨慕,有嫉妒,一個個附和著,有人等得不耐煩,問道:
「柱子他娘,你不是說好了給我們你手里生男娃的方子嘛,怎麼到在這兒夸上了。」
我媽有點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換了話題。
「你瞅你急的,心急能生下好兒子嗎?能生下我們柱子這麼好的娃嗎?」
我媽捏著弟弟已經青得發紫,開始浮腫甚至有點腐爛的手晃了晃。
有人哎喲了一聲。
「柱子他娘快點說吧,別跟我們賣關子了,到時候生了男娃,少不了你和柱子他爹一口酒肉。」
我媽翻了個白眼,沖我招了招手,喊道:
「盼娣,把屋里放著的酒給阿姨嬸子們拿出來,手腳麻利點。」
我抱著灶臺上放著的玻璃罐子跑出去,媽媽讓我抱著,一臉得意跟嬸子們說道:
「這可是好東西,我當初可就是喝了老孫家那個孫子的童子尿,再配上這野蛇酒喝了三天,三天后就懷了,然后生下的就是我們柱子這麼好的男娃。」
童子尿在這種偏遠農村里,可是好東西。
所以這些婦人對媽媽的話深信不疑,一個個眼里都浮現出渴望,甚至說希望來。
我吃力抱著罐子,就在快拿不住的時候,被媽媽狠狠瞪了一眼。
「抱穩點,要是摔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抖了一下。
罐子沒摔,卻抖松了上面的蓋子。
一股腥臭的血腥氣混合著劣質酒精味飄了出來,我強忍著反胃,顫顫巍巍地抱著。
偶然間,我抬頭看了一眼弟弟。
這回距離近,我看見弟弟寬松褲子下的小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眼。
像是曾經用來放血一樣。
我害怕得更厲害了,好在媽媽拿走了我手里的酒罐子。
她把里面的酒給那些婦人一人分了一杯,千叮嚀萬囑咐。
「懷了的喝了之后,可不敢再吃什麼辣的,涼的,多吃點韭菜腰子。沒懷的晚上回去趕快找你們男人去,說不定啊,今天晚上就懷上了呢!」
我看著他們拿著裝滿腥臭液體的杯子,一陣又一陣地反胃,再看看媽媽抱著弟弟,好像打了勝仗一樣,忍不住想。
媽媽是不是被妹妹的鬼魂給附身了,這一村子是不是都被那些溺死的女嬰給詛咒了,不然怎麼會有這麼荒唐可怕的事情。
下午,我借口去找隔壁二丫借筆記,偷偷跑到了神婆家。
她看了我一眼,問我怎麼了。
我急得有點語無倫次,卻也把話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神婆卻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笑得像只難聽的鴨子。
「你怕不是讓你那個妹妹給纏上了!她記恨憑什麼你能活,她卻不能,這是等你哪天發了瘋,她好用你的身體,送你弟弟去死呢!」
神婆的臉過于可怖,我猛地打了個冷戰。
一時間竟也懷疑起了自己。
為什麼偏偏就我看見弟弟沒了呼吸?
回家的路上,我抹著眼淚,在心里和妹妹說話。ŷƵ
「妹妹能不能不要讓弟弟也死掉,弟弟也死掉,我和媽媽會被打死的,我以后每年都去給你燒紙,你能不能救救我和媽媽。
」
我說了一路,也哭了一路,可惜沒人回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