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院子去找她,看到她藏在屋里才松了口氣。
「小雨,快過來,幫爸試試大小!」
5
我爸定做了一個和灶臺匹配的大鍋,里面可以燉下兩三頭整羊。
還有一個大蒸籠。
今天剛到,比村里賣包子那家的還大。
我爸的蒸籠要好幾個人抬著,才能架在鍋上,他們剛剛就是在忙活這個。
我爸把我抱上灶臺,「躺進去,幫爸爸試試大小。」
這種密閉的盒子,對我是不小的誘惑。
我二話不說就往里鉆,平躺在了里面。
蒸籠對我來說剛剛好,手腳可以伸直,還可以開合畫圓。
我想,如果是成年人躺進來,大概就沒我這麼舒坦,需要蜷著腿了。
我爸說,今年的破脂羊要整只清蒸,用最原始的做法,保留最純粹最香甜的味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直直的盯著我身后。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嘴里正叼著蔥葉子,左右咀嚼的我媽。
她的神情,和身后羊圈里的羊,一模一樣。
6
大年二十九那天,村里所有在名冊上的人都要來我家。
我爸當初答應出去的份額并不多,只有二十份。
但我看過他的本子,密密麻麻寫的全部都是人名。
這些,都是想分一杯羹的。
我爸頭一天晚上突然砸開了我的房門,手里還提著兩把磨的雪亮的刀。
他把我拉出去洗土豆切土豆,整整在蒸籠里墊了兩層,一直干到深夜。
我累的胳膊酸痛腦袋發昏,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剛剛閉上眼,又聽到我爸叫我。
我睜開眼一看,天居然亮了。
我爸坐在院子里磨刀,咔嚓咔嚓,磨的刀鋒锃亮。
他的身邊還放著一堆刀,大的小的,擺滿了整個灶臺。
有些刀已經很久沒用過,都生了銹,也被我爸找了出來,正在一個個打磨。
「爸,你拿這麼多的刀干啥?」
我爸頭也沒抬,「殺羊的時候要一鼓作氣,中間不能停下,刀用鈍了,就要立刻換新的。」
「那你買一些新的回來不就好了?」
我爸把磨好的刀輕手輕腳的放下。
「不用自家的刀,嚇不死破脂羊。」
7
快到中午,我爸才磨好了刀。
他看了看日頭,讓我開始給鍋燒水,關上院里柵欄的門。
村里人排成一隊,把羊圈里的羊一只只往出拽。
我爸刀磨的鋒利,手法也老道,羊剛站在他面前,就一下被抹開了脖子。
羊的喉管被割開后卻不會馬上死,還能劇烈掙扎。
抓著羊的人松手,它就跑跳著往遠逃,血順著白色的毛流到地上,撒的到處都是。
等血放的差不多了,羊跑不動跳不動,就會轟然倒地,用還在抽搐的蹄子到處亂刨。
殺一只還好,但我爸要殺的是一百只。
一只羊還沒來得及倒下,又會有另一只羊沖出來,院里很快就變成了一副瘋狂的景象。
所有羊都在這個圍好的圈里瘋狂蹦噠,最初倒下羊的尸體早就踩成了肉泥。
又有新的羊倒下,再次變成新的肉泥。
耳邊全都是羊的慘叫聲,還有村里男人的笑聲,我爸接連不斷的數數聲,仿佛人間地獄。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慘烈的畫面,整個人被嚇傻了,一動不動。
血濺在我臉上,有羊向我撞來,把我撞到在地。
我尖叫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頭,把自己縮在灶臺旁邊。
我媽從背后緊緊抱著我,一下一下摸著我的頭。
「九十八,九十九……」
我爸的聲音突然停了,周遭嘈雜的聲音好像也停了。
剛剛倒下的,似乎是最后一只羊。
那我爸選定的那只羊,是不是已經被嚇死了?有沒有被踩成肉泥?
「咩!」
我耳邊傳來一聲凄厲的羊叫,貼的我那麼近,嚇得我渾身一抖。
與此同時,我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壓在我身上的我媽不見了。
我抬起頭。
我爸就站在我旁邊,輕輕蓋上了蒸籠的蓋子。
「一百。」
8
我似乎從蓋子的縫隙里,看到了我媽側躺在里面,伸直了自己的腿。
我瘋了一樣的推開我爸,掀開了他已經蓋好的蒸籠蓋。
里面躺著的不是我媽,是一只沒有剝皮,沒有傷口,完完整整側躺著的羊。
我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的確是羊毛,還有點溫熱。
它此時眼睛還睜著,瞳仁是橫過來的,和人的完全不一樣。
它真的是羊。
我剛居然還有一瞬間的懷疑,是我媽裹了羊皮。
我爸把我從灶臺上面拽下來,重新蓋好了蓋子。
他沒有罵我,反而是和村里人解釋,說我昨天干了一夜的活,并沒有休息好。
我爸摸著我的頭,「羊肉要蒸到晚上,這里也用不上你,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感覺腦袋更昏了,卻還是堅持抓住了我爸的手,「我媽呢?她剛剛還在這里,怎麼不見了?」
我爸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我,好像無理取鬧,「你在胡說什麼?你媽幾天前就失蹤了,怎麼可能剛剛出現在這里?」
我慌亂的解釋,比劃著,「我剛剛被羊撞倒了,還是我媽把我護在下面的,她一直在我身邊!」
我爸把我往屋里推,「傻孩子,我看你是困糊涂了,就知道說胡話。」
村里其他人也附和,「你媽這麼大一個人,如果在,大家伙肯定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