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的第三年，我媽懷孕了。

全村的人都到我家來放鞭炮慶祝。

后來，他們剖開我媽的肚子取走所有羊水。

而村里所有喝過羊水的女人，第二天都大了肚子。

1

與身體康健，能生育的女子在一起，可滋陰補陽。

食孕萬家種所生羊水，可破不育不孕。——《戈村村記第九章·如果戈村的女人生不出孩子》

2

三年前，我爸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輛貨車撞倒，離開人世。

村長帶著村里全部的男人來我家吊唁。

我和我媽感激涕零，以為村里人情深義重。

可在安葬了我爸以后，他們把我媽捆進一個大鐵籠，藏進房子里。

村長，第一個虐待了我媽。

村里的太婆把我死死箍在她懷里。

「昌平啊，這事兒選中你媽，是你們一家的福氣。」

「咱們村這二十年，就你媽生了你一個男娃。你媽是有福之人，咱們得借借她的福，打破咱們村沒人懷孕的詛咒。」

「只要你和你媽聽話，你們就能活。」

「聽太婆的話，你不僅有吃有穿，還有錢上學。」

她念念叨叨，語重心長，我卻只覺得殘忍惡心。

我用腳踢她，用牙咬她，我的手指頭抓她抓得全是血，哭得歇斯底里，可我沒能掙開。

我拼命喊著，求著，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幫我。

但那些剛剛還安慰著我媽節哀順變，滿臉善良的人，目不斜視，任憑我被幾個婦人堵住嘴巴困住手腳。

「昌平，聽話，這是為了救全村，也是為了你的將來。」

我掙扎憤怒，我聽見我媽在求救，也聽到惡心的男人在低吼。

我想，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只是，沒有人想要救我媽。

我哭了一天，多次昏厥，終于發不出聲。

而我媽在的那房里，也沒有了一點聲音。

太陽落山的時候，人去院空。

太婆丟下我走進了房間，許久之后才出來。

她拍拍我，解開捆我的繩子。

「放心吧，你媽不會死的。你快去哄你媽吃飯，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我踉蹌著跑進我媽的房間。

鐵籠子里，我媽被放在一塊門板上，散亂的稻草和破碎的棉絮墊在她身下，一床單薄的棉被包著她。

她眼神呆滯，露出的手臂青一塊紫一塊。

空氣里全是惡心的味道。

我一邊哭一邊把稀飯一點點用勺子喂進她的嘴里。

我媽摸索著伸手抓住我：「昌平，你要活下去。」

我知道活下去才有希望。

可活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村里人用我的命約束我媽，用我媽的命攔著我，叫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往后的三年里，他們派人分別守著我媽和我，再不準我和我媽見面。

總有人不分白天黑夜地進出我媽的房間，說要來沾我母親的運。

直到，太婆說，我媽懷孕了。

3

我媽懷孕的消息像風一樣吹遍了我們村。

村里一半的人都沖進了我家院里。

太婆放了一掛鞭炮，說是辭舊迎新。

辭的，是戈村二十年沒有孩子出生的舊。

迎的，是我媽懷了孕，村里就有了助力懷孕生產的靈藥的新。

院里的男人個個容光煥發。

「太婆，幾個月啦，是誰的種？」一個刀疤臉問。

「滿三個月了。」太婆滿臉心滿意足。

「三個月好，我三個月前總來，多半是我的。」矮胖的屠夫興奮異常。

「你少攬功。我這半年天天來，肯定是我的。

」另一個胖子得意地說。

他們毫無廉恥地爭論。

太婆搖搖手：「都不要爭。這孩子，是我們村的。」

男人們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

「對，我們村的，我們村的。」

「有了他，我們可算能有后了。」

院子里的人們喜笑顏開，就連院墻外，這些男人的女人，也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4

我媽懷孕后，進出她房間的人終于沒有了。

太婆也肯把我媽帶出房間，不過是拴在院子里，讓她曬太陽，逼她喝水喝豆漿。

「你得多喝水，不然羊水不夠多，不夠分。」

「昌平啊，你來扶著你媽散散步，讓你媽的肚子，沾沾你的福氣，爭取懷個男娃。」

太婆抓住我的手指，迅速地用針扎破擠出血液，抹到我媽肚皮上。

「童男引路接男寶，傳宗接代少不了。」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好多次。

他們讓我媽懷孕，還想盡辦法讓我媽懷個男孩子。

我扶著我媽像柴火一樣枯瘦的胳膊，身上擔著她還沒有我重的分量，淚流滿面。

如果，我在想。

如果，當初爸爸死的時候，我和媽媽也死掉就好了。

我媽像是感覺到了我的痛苦。

她輕輕安慰我：「昌平，別怕，很快就要結束了，很快。」

5

我媽懷孕第十個月，太婆帶了好幾個女人來我家。

我曾偷偷聽太婆和別人聊天，知道她們的計劃。

我絕望地喊：「媽，你快跑！你快跑！」

可我知道，我媽跑不了。

她們早把我媽捆得死死的。

為了這一天，她們讓男人凌辱我媽，讓媽懷上奇奇怪怪的萬家子。

她們要我媽喝水喝豆漿，把肚子養得大大的，好讓我媽有多多的羊水。

她們神神秘秘，說只要戈村的女人吃了我媽肚子里養出來的羊水，就又能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