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蹙眉:「恨你和想讓你死是兩回事,你雖置我于險境,但每次都是你傾力相救,我們誰都不欠誰的。」
他苦笑道:「待事成后,我來接你。」
他松開了我的手,離開了禪房。
事成之后……我怕是沒那個命活著出去了。
23.
回到宮后因為沈時擎遷軍的事我心里一直懸著一塊大石頭。
皇后派人召我下棋。
我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下棋時頻頻走神。
「大好的陽關道不走,偏偏過了獨木橋,這顆棋,是毀了。」
我醒過神來,看著落下的黑子走了死路。
她是在說棋,還是在喻人。
「艷陽天下的崎嶇一目了然,劍走偏鋒何嘗不是向死而生。」
她吃了我的黑子,輕笑道:「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是臣女棋不如您,甘拜下風。」
「算來,你陪著我一月有余了吧?」
「一月零七日。」我如實回答。
「你倒是記得清楚。」
能不清楚嗎,被體內的毒折磨了一個多月,我眼瞧著是活一天少一天了。
「也難怪他按捺不住了。」皇后輕輕瞟我一眼,「現下皇城外都是他的軍隊,他太倔了,與他母妃一樣。」
我鮮少聽到關于沈時擎母妃的傳聞,不禁有些好奇。
聽皇后的語氣,不是憎惡也不是嘲諷,像是無可奈何談起自家不成器的孩子一般。
可她并不打算深說,只是告訴我,沈時擎一旦讓軍隊入城,都會被擔謀逆的罪名,無論成功與否,他的下場皆不會如他的意。
「娘娘,您分明與他勢同水火,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是啊,為什麼呢?」
她端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眉間愁色濃郁。
待她展眉,才同我道:「他可同你說過,他為何要登上皇位?」
生在皇家,金錢與名利都已是囊中之物,人總是貪心不足的,有了這些身外之物,便會向往更誘人的東西,那就是權力。
我搖頭說不知。
皇后納罕了:「他居然沒對你說過。」
我這時才想起,好像沈時擎做的什麼事都不會告訴我為什麼,而是一步步指引我去做。
「他啊,是要替他母妃正名,將她母妃牌位遷至皇廟,可我這殺母仇人不許。」
我有些恍神,想起之前沈時擎同我說過的話,他母妃是被皇后誣陷與人通奸賜死的。
如此一想,我好像理解了沈時擎。
她又道:「我只要權,而不是他的命。可他為了皇位,是連你的性命都不顧了。」
我哭笑不得:「我一早就說過,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之人,無論皇位還是孝義,我都比不上。」
她有些驚訝:「你不怨不懼?」
我何怨何懼?沈時擎又不欠我的。
「成王敗寇,他都不懼,我又有何懼。」
她逗著鸚鵡,笑道:「你且等著吧,看看他是王,還是寇。」
后來幾日,皇后讓我去勸沈時擎退兵。
我不愿,她停了我的藥。
沒有湯藥吊著,體內的毒更加兇猛,有時一睡一天就是常有的事。
這時我最念的事,是沈時擎如何了。
24.
再次醒來,聽宮人說沈時擎在殿外跪了整整一日。
我顧不上衣衫不得體,跑去了皇后的寢宮。
現在已是深冬,京城如往年一般下著大雪。他穿著單薄衣裳跪在門口,發絲都染上了銀白。
我沖上前將身上的大氅披到他身上,他這才有了一絲生氣。
空洞的眼神緩緩望著我,纖長的睫毛結上一層霜凍,看見我還有些遲鈍。
「妙華……」他眼神逐漸變得欣喜,「你出來做什麼,你身子骨剛好趕緊回去。」
我紅了眼眶,鼻頭一股酸澀:「怎麼回事?」
他牽扯蒼白的嘴唇,想對我笑:「我降了,我不爭了,我來帶你回家。」
心中的痛意破膛而出,要比毒藥帶來的痛苦難以承受千萬倍。
我揚起手打在他臉上,他那張失血蒼白的臉頰多了一絲血色。
我抓著他是領口,嚎哭大罵:「沈時擎,你是不是瘋了!你籌謀了那麼多年,現在說放棄就放棄,你對得起你母妃,對得起那些追隨你的人嗎?」
他將我抱在懷中,用大氅緊緊裹住我:「別哭,我的心志本就不在皇位,我用廬州軍和權勢換我母妃的清譽和你,太值了。」
我抱著他號啕大哭:「你騙人……你登上皇位要什麼沒有,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怎麼可能值,我記得他和我對酒言歡時談及大鄴國事時的神采飛揚,他怎麼可能甘心。
他明明可以坐上皇位,想要的唾手可得,現在一切化為烏有,又如何會甘心?
他輕聲哄我:「真的不騙你,乖,不哭了,趕緊回去,這太冷了。」
我抱著他的手更緊了:「我不去,我要陪著你。」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真是要我命了。」
雪白的天地間好像就剩下我們二人,我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昏昏欲睡。
他怕我睡著,不斷給我講著這些日子的經過,還說皇后已經給我服了解藥,我好了,他很開心。
我問他他母妃的事如何了。
他沒說。
只告訴我,他母妃犯的是私通的罪,不可以享受香火供奉,她做了很多年孤魂野鬼。
現在,他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想還他母妃清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連說話的力氣才沒有了,我求了皇后好久,她都不愿意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