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一口濃煙,莫名讓人生厭。
「喲,濤哥你這麼久沒來了,這店不都還是老樣子嘛。」花姐滿臉堆笑迎上去,「今晚想要哪個妹妹給你洗頭?」
濤哥朝著拿掃把的我一努嘴:「新來的?」
「哪有新來的,都還是濤哥之前見過的吶。」
「我說那個。」他指了指我。
「哦,這是我娘家侄女,來我這待兩天。這丫頭毛手毛腳的哪會洗頭啊,濤哥要見見小紅嗎,那丫頭手藝又精進了。」
濤哥看了花姐半晌,瞇起眼睛按滅了煙頭:「也行吧。」
走進屋里時,不忘陰陰地看我一眼。
他走后,花姐走過來訓道:「以后你晚上就在房間待著,別到店里來。」
之后那一個月里,過得風平浪靜。
阿花被養在了花姐家的地下室里,毛色漸漸光滑,身上也有些肉了。
洗頭店的生意見不得光,可花姐她們心思敞亮,姐姐們偶爾會耍點小脾氣,看不慣我進了洗頭店還清清白白,卻又不想我像她們曾經那樣被拉下水。
心里不平衡的時候,就指使我給她們干活買東西。
可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她們慷慨贈予的。
洗頭店陰暗的角落里有陽光,而陽光明媚的小河村里人畜不分、惡鬼橫行。
晚上難得休息的時候,大家躺在一起。聊起過去,都是各有各的苦楚。
花姐年輕的時候被丈夫家暴,打得半死逃出來。娘家人嫌她丟人,一路從北到南,在這謀生已經是十多年了。
前兩年回了趟家,親生的兩個兒子已經不認她了,她說。
小翠的媽生孩子時難產死了,有了后媽弟弟之后天天當牛做馬,一段時間后在花姐這里落腳,這才安頓下來。
還有小敏、小紅、阿紫……
她們看得很開,反正干的是一樣的活,賺的一樣的錢,自己來選男人還快活一些,等賺夠了錢,一切都會好的。
10
有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看到花姐她們戴著口罩,低垂著頭,在警察的押送下上了車。
花姐上了車,抬起頭左顧右盼地尋找著什麼。
我卻躲在商店里,目送著車子越開越遠。
對不起,我心中默念。
我不想讓人誤以為我和你們一樣。
對不起,我清高,我該死。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自己堅持的東西到底是對是錯。
她們只是想多賺點錢,有個更好的生活,好好過平淡無奇的日子,僅此而已。
可誰來懂她們的無奈和痛苦?
我不懂,這世界快瘋了。
11
錢快花光了,眼看找工作無望。
我花光最后一點錢,給阿花買了個雞腿。
然后翻出包袱里唯一的一條裙子,來到公園的廁所里,換上裙子,扎好頭發。
鏡子前是一個面黃肌瘦但眉清目秀的姑娘。
她才十八歲,人間疾苦倒是嘗了個遍。
因為是個女孩子,就該遭受不公平,就該早早輟學,就該被家人賣去換彩禮錢?ŷź
我把雞腿遞給阿花,阿花又用爪子送到我面前,舔舐著我的手。
我摸了摸阿花的腦袋,希望它跟著我這樣的主人,能吃上一頓好的。
希望我的阿花別后悔跟我這樣的主人。
希望花姐別后悔收留我這個自命清高的乞丐。
希望,來生。
江面平靜無波,倒映著天上的滿空繁星。兩岸是我今生得不到的人間煙火。
12
我沒有死成。
這次還是阿花救了我。
我跳下河的一瞬間,阿花也跟著跳下來。
醒來時,我在一艘漁船上。阿花就躺在我身邊,毛茸茸的帶著暖意。
床艙里老婆婆在煮著一鍋魚湯,香氣撲鼻。
我坐起來,嗆水后頭暈得很。
「姑娘醒了?」老婆婆笑得一臉慈祥。
「來喝碗魚湯,熱乎的。」
「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我給你換了干凈衣裳。」
魚湯熬得奶白,上面有翠綠的蔥花。
「謝謝婆婆。」我這樣說著,卻看向阿花。
婆婆轉身給阿花拿了一條草魚。
簾子一掀,進來一個老頭:
「姑娘你醒了?老婆子,給人小姑娘做些好吃的暖暖身體。」
我又謝過爺爺,喝完兩碗魚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
13
夜里,我在一陣潮濕的晚風中醒來。
爺爺和奶奶在外面低聲說著什麼。
我走出船艙,江面倒映著繁華夜色,晃晃悠悠。
藏著的戶口本已經不在身上,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姑娘,來這里坐。」爺爺招呼我。
我有些忐忑地走到他們身邊,阿花在我身后。
「姑娘是哪里人?爸媽現在在哪里?為什麼想不開跳江了呢?」奶奶慈祥地開口,爺爺的眼神有些警惕,夜色一樣深的瞳孔似乎要看穿我。
夜,沉默了很久。
我終于開口,把我所有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爺爺奶奶救了我,我孑然一身,無所報答。
只能用真誠回報這份恩情。
奶奶眼中有淚,把我抱在懷中,爺爺一言不發地抽著旱煙。
夜深時,奶奶給我鋪上了最好的一床被子。
14
第二天一早,江上晨霧裊裊,婆婆在做著魚餅和魚面。
爺爺下網回來,飯桌上,他們問我可愿做他們的孫女?
當然愿意,我和阿花,在漂泊不定的江面上,找到了屬于我們的船。
爺爺曾經當過兵,失去了生育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