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道,「現在我以陳嶺為例。之前我說過陳嶺很聰明,聰明到毫無人性,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他是更加清醒、聰明、毫無人性的利己主義者,更明白交易的本質。他的童年事跡你也了解過,他曾經和母親一起被歹人綁架,母親娘家窮困沒什麼錢,于是他母親被撕票了。」
「是的。——等等,我好像意識到不對了。既然拿不到錢要撕票,為什麼唯獨將他母親撕票,而放了他?」
「這正是問題所在。」我說道,「因為殺他母親的不是歹人,而是陳嶺自己。」
「什麼?!」
「沒錢贖身,歹人不可能就這樣將他們放了,沒有哪個壞人會相信『我絕對不會報警』這種空口無憑的保證。
「所以陳嶺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讓歹人錄下了他弒母的罪證,進行了一場關于人命的交易。雙方互相握有對方的把柄——甚至陳嶺犯的罪還更嚴重,歹人這才能相信陳嶺絕對不會告發他,而后放了陳嶺。」
陸澤銘瞠目結舌:「……確實、確實是有這樣的手段,但我真沒想到他能如此冷血,果然是變態殺人魔。那麼,難道你也……」
「我沒有,當時就我和陳嶺兩個人,我能殺誰?我只能利用之前的錯誤,賭一把。」
陸澤銘問:「是指報警嗎?」
我點頭,「嗯。他攥住我的脖子時,我拼盡全力問他『我為什麼不報警?』,然后我指給他看,不遠處就是座機電話。」
陸澤銘皺眉道:「你問他有什麼用,難道他能相信你不報警是想包庇他這種鬼話?」
我說:「當然不是,換個角度想。一個人目擊殺人現場,暫時安全后不報警,有多大概率是像我這樣精神不正常,一心想著把樓上女人的尸體畫下來,而忘記報警這回事的?」
「這概率確實很低。」
我點點頭,「所以我利用這次錯誤,向陳嶺撒了一個謊——
「不報警是因為不能報警,是因為我不能和警察有牽連。我告訴他,我是通緝犯,警察正在追捕我。
「他殺過人,我也一樣,我不可能會去報警。我們互相掌握對方的把柄,如此我們都不會供出對方,他也就沒必要殺我滅口。殺了我反而更麻煩,因為我已經在警方通緝名單里了,他還暫時安全,沒必要和我牽扯上。」
「……原來如此。」陸澤銘仍然不解,「可你這個和陳嶺被綁架不同,你是空口無憑。他憑什麼就會相信你是通緝犯,只憑你不報警就可以完全相信嗎?」
「他確實可以不相信,但不殺我的好處總是多于壞處的。
「看見女尸后,我為了假裝家里沒人,沖進屋子關了燈,畫畫時也沒開,他闖進來時也蒙了臉,我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麼樣。那個年代各種技術偵查手段都不成熟,很多都是靠證人指認。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他就只要把我捆了或者打暈,再跑路就是了。
「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冒險的,我確實是賭了一把,還賭對了。他不光放了我,還跟我講了他以前被綁架的事。
「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他對我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
陸澤銘神情有些古怪,「好吧,惺惺相惜……你和陳嶺惺惺相惜……」
我說:「是啊。哈哈。」
「我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等等,我好像遺漏了什麼,讓我想想……」
陸澤銘的目光游移起來。
「你看起來好像不舒服。」我關切道。
「確實不舒服,差不多半個小時前就有了。
」
陸澤銘用力閉了閉眼睛。
「什麼感覺?」
「身體沒力氣,頭也暈,怎麼……」
陸澤銘猛然抬眼,死死瞪著我。
桌上的水杯被打落在地。
9.
「只是一些鎮靜催眠類的藥物。」我從旁邊拿了一條繩子,「是我的常用藥。當然這個劑量我已經耐受了,對你影響比較大罷了。」
「你想做什麼……」陸澤銘努力抑制住困意,撐著桌子緩緩站起,又摔倒在地。
「我來提醒你,你遺漏了什麼。」我起身,走到他旁邊蹲下,「是預言。」
「『我是通緝犯』,這是一句預言。跨越近二十年,當年的預言如今即將成真了。」
「為什麼……」陸澤銘的眼中滿是恐懼。
我將繩子緩緩繞過他的脖頸。
「遭遇陳嶺,對常人來說,或許是噩運,但對我來說,卻是恩賜,是上帝對我這種沒有天賦的人的恩賜。」
繩子在頸后交叉,陸澤銘掙扎著想往門口爬。
「他讓我明白,我不是真的沒有天賦,只是天賦的開關和常人不同。」
繩子開始收緊。
「我最好的作品,即是出道作品《女神》,畫的正是那一年除夕,樓上的女人向下垂落的尸體。我帶著那幅畫去見美院老師,他真的被打動了,他看著那幅畫感嘆『是愛情啊』,隨后就免了我的學費讓我去上課。」
「可是我后來再也沒能畫出好作品。」
繩子收緊,陸澤銘感到滅頂的窒息。
「我不斷回憶當年畫《女神》時的心理狀態,緊張,刺激,亢奮,心外無物。——只要讓心理狀態變成這樣,我就能畫好畫。
「這些年我嘗試了很多辦法,酗酒,飆車,甚至嗑藥,我的精神被無度地放縱摧殘得破敗不堪。可是無論我怎麼折騰自己,我都無法達到我想要的那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