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村坐落在山谷旁，夏季多雨水，村旁邊有一條河。

連續多日暴雨，河水已經漲到一個比較危險的高度。幸好村子上游，前些年集全村之力修建了個攔水大壩。

要不是有這大壩攔著，蓮花村早就淹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和邱三哥，帶著一身泥水，站在村外山谷上，看著腳下奔騰河水，和遠處村落。

做最后的告別。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

突然，山谷中傳來一聲震天巨響。

砰——

遠處黑點一樣的攔水壩承受不住壓力，轟然崩塌。洪水猶如巨獸從上游奔涌而下，所到之處，滿目瘡痍。

蓮花村所有人，有的都還在睡夢中，就被山洪淹沒。

整座村子眨眼間就被夷為平地。

意外來得太突然，我愣在原地，眼淚無聲滾落。

從此世間再無蓮花村和洞神，只剩下我這個孤零零的落花洞女。

11

身后，邱三哥朝前兩步伸手攬住我肩膀，語氣竟然是我從來沒聽過的沉穩。

他說：「別哭，村子里所有人都死了，但你還有我啊。」

我驀然轉身。

邱三哥一改往日傻氣，滿臉暢意。

他說：「松子，你和村長不愧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要不是你們謀劃的這場洞神大戲，我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找柳家那對父子報仇呢。」

謀劃？報仇？

「你一直在裝傻？」我驚呆了，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見事情塵埃落定，邱三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當然，我要是不這麼做，當年怎麼會讓村長相信是柳沙把他的女兒推進河里的呢。」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我瞪著雙眼愣在原地。

我萬萬沒想到，村長想要報復的殺人兇手，竟然一直隱藏在他身邊，是被他當成親生孩子一樣養大的邱三哥。

他說，當年他、柳沙、燕兒三個人在河邊玩，是他和燕兒起了爭執，兩人扭打起來。

柳沙過來勸架，不小心推到他，他落水的時候慌亂之際拽住燕兒衣服，兩人一起滾落下河。

柳沙以為自己闖禍，慌忙逃走。

后來他和燕兒被大人撈起來，燕兒嗆了水一直生病，他害怕擔責，就裝作被石頭撞了腦子什麼都不記得。

「我真恨啊，同樣是闖禍，柳沙就被他爹帶著從村子離開, 我的父母呢？他們害怕得罪村長, 覺得我成了個傻子，只會毫不留情拋棄我。」

「這個村子里所有人都該死，他們自私又貪婪, 只會在乎自己的利益, 根本不管別人死活。」

看我一臉不敢置信，他伸手拍拍我的臉。

「松子, 我的好妹妹，你應該高興。」

「要不是我及時撬松阻攔巨石的泥土，提前發動村長布置機關，說不定柳大伯早就帶著警察把你們都抓走了呢。」

「我可是幫你報仇, 你是不是該感謝我？」

說著又一把拽住我頭發，迫使我腦袋后仰, 靠近我耳邊語氣森然：「世界上就算真的有神，神也不會眷顧他們，神只會唾棄他們。」

12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和村長籌謀多年的復仇大計，竟然都為他人作嫁衣。

我爺爺的死和柳沙父子有關系, 但村長的喪女之恨, 從始至終都恨錯了人。

想起村長臨走前的囑托，我強壓心中怒意，問他：「那村長呢？」

「把你當親生孩子養大的村長呢，你也忍心對他下手嗎？」

「哦, 」邱三哥滿不在乎：「村長我當然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但沒辦法，他知道真相了遲早會殺我報仇, 不如讓他早些和他女兒團聚。」

說完又沖我惡劣一笑：「你不知道吧，咱們村上游那個攔水的河壩，上次大水過后, 被沖出裂縫, 已經很不牢靠了。」

「只需要放點火藥輕輕一炸，砰！再來一場大雨, 大壩攔不住急漲的河水, 咱們蓮花村頃刻之間就要被淹沒的。」

「今早上就算村長不放我走, 我也是要走的。」

「我做錯了什麼呢？我只說沒有及時把實情告訴村長罷了。」

邱三哥望著遠處被淹沒的村落, 還在洋洋得意他的巨作。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每次被村里人取笑我是個孤兒，阿公對我說的一句話。

「別怕，我們松子才不是孤兒, 有阿公在的地方, 我們松子就有家。」

阿公說得對,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后退一步，鼓足勇氣伸手，死命拽住邱三哥手腕，在他來不及反應的驚懼目光中, 朝前縱身一躍。

山谷之下河水奔騰，我知道，那是我的家人在迎接我。

只希望，在陰曹地府和阿公和村長見面, 他們不會責怪我。

至此，蓮花村無一生還，世間也再無落花洞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