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超顯示我媽懷了龍鳳胎。
生出來卻只有我一個,和一副空的嬰兒皮。
和尚老爸對我長跪不起:
肚中相食,陰陽合一。不男不女,觀音附體。
我舔了舔嘴角:
若我真是觀音,怎可能吸收掉同胞?
1
我爸和我媽是兩個極端,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
最典型的莫過于對待我,他們唯一的孩子的方式。
爸爸釋普玄是我的慈父。
作為父親,他照料我的日常起居無微不至,把屎把尿事無巨細,從未大過聲紅過臉。
他更是我忠實的信徒。
從我出生那一刻,他就在我面前長跪不起,說我是菩薩托生,要終生追隨,侍奉我得道。
如今我馬上十歲了,他始終忠誠如一,服侍我時的跪姿,十年間不曾變過。
相反,媽媽賴天云是我的惡母,甚至可以說仇人。
她是個瘋婆子,對我總是惡語相向,非打即罵。
連帶著對爸爸。
她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不是你媽,我生不出你這樣惡心的東西。」
她自怨自艾,都是不聽老人言,她一個海歸教授非要跟一個和尚結婚。
才丟掉了工作、遠離了家人。
才生下了我這個吃人的惡魔、不男不女的怪胎。
才把她的身體搞得一天不如一天。
才把她的人生一點一點毀掉。
我爸反駁:「別搞你們在西方的基督教那一套,孩子不是惡魔。
「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菩薩菩薩,一天到晚菩薩,菩薩會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
我媽憤怒指著我下身,雌雄同體。
這是她十年都沒解開的心結。
她當年懷的是龍鳳胎,肚里還有一個孩子。
她始終認為,那個孩子在她肚中時就被我害死了。
證據:除了我不男不女的身體,還有和我一同出生的,那張嬰兒皮。
2
有些方面,真如她所說,我是個怪胎。
比如,出生時 15 斤,比兩個正常新生兒還重。
醫院給我媽安排順產,但一天一夜過去,連根頭發也沒看到,被迫順轉剖。
再比如,剛一出生,就能聽懂人話。
「產婦醒啦,快看看你的寶寶。」
那天,護士把我抱給剛從剖腹產手術里蘇醒的媽媽。
「只有一個?不是雙胞胎嗎?」
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另一個,很不幸,沒能活下來。」
「怎麼可能,產前體檢,B 超醫生還說發育得很好很健康。
「是不是你們技術不行,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信,把孩子抱過來,死也得死明白。」
順產不利的痛苦,讓媽媽對醫院水平產生了懷疑。
醫生猶豫很久,終于向護士點點頭。
「看之前,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想先跟你們科普一種自然生理現象,叫雙胞胎消失綜合征。
「在多胎妊娠中胎兒之間可能存在競爭關系,如果天生發育得有好有壞,可能導致雙胞胎中較弱的那一個變成死胎。你們的孩子可能就出現了這種情況。」
小護士沒有抱著孩子,而是顫顫巍巍地端著個冰冷的金屬盤子過來了。
上面蓋著一張包被,跟我身上裹著的一樣。
「你不要想著找什麼理由開脫,如果孩子真是因為醫療事故死的,我一定要追究到……」
我媽一臉悲戚地說著,同時掀開了包被。
年輕的護士別過了頭不敢看。
她停住了嘴,因為——
里面哪有孩子,只有一張慘白慘白的皮囊。
沒有一絲血色,像被什麼東西完全掏空了。
像蛻下的蛇皮,像遺留的蟬蛻,像被吸干的果凍袋子。
干癟、皺巴、粗糙。
3
「啊啊——
「這什麼東西!
「這不是我生出來的,快把我的寶寶還給我!」
醫生上前安撫哭號的媽媽:
「賴女士,請節哀,另一個寶寶沒能競爭過活著的這個,在胎里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你的意思是活著的這個把它給殺死了?」
我媽看向襁褓里正笑著的我,淚光里浮著哀怨。
「也不是這麼說,死去的嬰兒通常會被活著的吸收掉,所以你可以理解為,合二為一了,不然您的孩子也不會有 15 斤重。」ץƶ
醫生撓撓頭,為難地說道:「而且,從它的生殖器官構造上,也能看出來,確實是變成把龍鳳胎融合了。」
「什麼意思?」媽媽不解。
「您打開看一眼就明白了。」
媽媽打開我的包被,我男女同體的器官裸露在她的眼前。
「啊——」她又驚叫一聲,把我甩了出去。
一直沒吭聲的爸爸隨即湊過來看。
他反復確認后,撲通一聲跪下了。
砰砰砰,朝著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他雙手合十,來回念叨:「肚中相食,陰陽合一。不男不女,觀音附體。」
一圈醫生和護士都蒙了,當爹的上來就給孩子磕頭?
4
只有我媽知道他做過和尚的經歷,罵道:
「你又發什麼癲,拿個怪胎當神仙。」
「天云,有救了有救了,有菩薩作藥引子,你的病有治了。」
「你閉嘴吧,我這麼健康有什麼病。有病的是這個孩子,我怎麼會生出來這樣惡心的東西?」
爸爸跪著靠近病床,握住她的手:
「天云,你好歹也是在國外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孩子沒什麼錯,不能歧視他。
」
我媽甩開他,眼神憤怒中帶著輕蔑,言語中帶著瘋狂,一頓輸出: